第二章 預演 陳獨秀時夢時醒

上海暴動勝利後,陳獨秀在歡喜之餘,提筆給吳稚暉寫了一封信,派羅亦農送去,陳獨秀在信上說,我以人格擔保,共產黨不會在上海成立工人專政政府,希望吳稚暉不要為右派謠言所動。

羅亦農問:「你是想穩住吳,對付蔣介石?」

陳獨秀很自信:「穩吳,就是穩住上海國民黨左派勢力。」

他哪裡知道,吳稚暉早已跟蔣介石穿一條褲子,骨子裡右到了家。正如白崇禧得到的情報,共產黨對進駐上海的北伐軍充滿了幻想,特別是看到第一師師長薛岳比較左傾,陳獨秀在特委會上,專門提出對待薛岳的三條措施:留薛岳軍隊在上海。薛岳招兵時,工人、共青團員、共產黨員可去參加,繳獲的軍械中,可送一部分子彈給薛岳。

陳獨秀期望在蔣介石反革命政變時,薛岳可以調轉槍口,對付右派軍隊。根據這一設想,上海區委組織各界慰勞軍隊、工兵聯歡會、招兵等等做薛岳的工作。但是蔣介石決非等閑,也不聽任別人擺布。他聽取了白崇禧的報告後,很快把第一師薛岳部隊調去龍華,把第二師劉峙部隊調閘北接替。黨組織雖然號召工商起來表示「留薛」,各區黨部分頭召集黨員大會擁護留薛,但已無濟於事了。劉峙部隊接防後,黨仍組織工人與劉峙部隊搞軍民聯歡,因此,多有疑心的蔣介石對第一師、第二師都不放心,4月7日,將他們調往滬寧線,將原孫傳芳部隊第二十六軍周鳳歧部隊調滬。蔣介石加緊了他的陰謀活動。

其實,白崇禧一進入上海,社會上便有輿論傳出:「市政府為C. P.掌握」;「蔣介石反對市民政府」;「白崇禧繳上總武器」等等。在總工會發布復工令後,一些工廠資本家不許工人復工,用意是明顯的。於是,白崇禧在3月25日公開向日本記者宣布:工人如有擾亂的情形,各國都可出租界繳械。

上海的形勢已經使革命和反革命短兵相接,一觸即發。

陳獨秀又一次苦惱彷徨起來。他時常在心裡權衡利弊得失,有時清醒,有時糊塗。

3月25日晚8點,特委會開會,滿屋子煙霧騰騰,如失火一般。

陳獨秀聽完各方面的彙報,曾說過一段很清醒的話:「中國革命如不把代表資產階級的武裝打倒,中國就別想要革命,同時只要把此武裝打倒,資產階級就可以服從革命的力量。上海現在資產階級與右派勾結,黨軍也很右傾。我們如果情願拋棄上海,就很容易,如果爭鬥,就要馬上動作。將來的糾紛問題,我看就是糾察隊的武裝解除問題。如果右派軍隊來繳械,我們就與之決鬥!」

羅亦農也是清醒的。第二天上午,羅亦農在中共上海區委會議上說:「現在上海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現在反革命的勢力已集中於上海了。中心問題就是上總的武裝糾察隊問題,上總要有糾察隊才有說話的地位。因此,就要與軍事力量發生戰鬥。」

愁苦中的陳獨秀終於停下吸煙,眼已嗆得流淚了。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張全國反革命的動態圖,他喃喃道:「一、蔣在江西贛州殺工會委員長,打市黨部,打六軍政治部,被害的都是C. P. ;二、在南京下關英美打死中國一二千人。所以現在帝國主義與新軍閥已經進攻了,我們把這兩個問題聯合起來看,所以中央與區委已決定準備防禦戰爭。」

羅亦農已從陳獨秀的發言中,感覺到他的思想有變,一夜之間從「決鬥」變成了「防禦」,馬上旁敲側擊道:「我們現在的責任,就是挽救這個全國的危機,這個爭鬥比這次暴動意義更大。幸而勝則已,不幸亦可影響全國,斷絕蔣之政治生命。」

陳獨秀重新燃起的煙蒂,在他面前又生出許多幻覺:「還是儘可能避免衝突吧,哪怕在時間上推遲一點,也可以為我們準備最後的衝突。我現在宣布,反英運動要擴大,可逼蔣對民眾的進攻減少。要蔣也反英。」他具體布置了反英運動的三項工作,一、作民眾宣傳,二、英廠罷工,三、排英貨,以及提出收回租界的口號。

為了追求幻想的實現,他開始作原則性的讓步。他函告上海區委主席團:目前我們表面上要緩和反蔣反張,實際準備武裝組織,上總除力爭保持糾察隊外,要少說政治。對蔣要求我們的問題,差不多都可答應,但要他積極反英。

為了緩和與蔣介石、張靜江的敵對情緒,特委會和上海區委還決定去慰勞蔣介石。同時派彭述之去武漢,與國際代表及中共中央多數委員商討對蔣方針。共產國際來電指示,不要武力沖入租界,注意左右派衝突。

陳獨秀揣測,國際還是想保住聯合陣線啊。

蔣介石也在摸共產黨的底,他派胡公冕去見陳獨秀,說:蔣很想見見仲甫(陳獨秀字)。

陳獨秀對周恩來說,你去見一下蔣介石。

但蔣介石又躲著不見。

第二天,周恩來在特委會上琢磨著:他不出面,估計對付我們已有預備。

他看看陳獨秀對此並無反映,又說:「我推測老蔣是要借擾亂治安等名目來干,對黨部將來是挑撥錯處。他們對付武漢及解決上海只有憑武力。對付民眾只有像江西一樣僱傭流氓。我的意見表面上還要緩和,自己好做準備。可以利用黃埔同學聯歡會,歡迎蔣校長,一致擁護革命的校長,這樣蔣當然不敢說反革命的話。即或不然,打起來影響也好。老蔣是否還去見見?」

陳獨秀沉思片刻,同意了:「市政府我們要拿住。但蔣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我們不清楚,你還是想辦法見到他。向他說明五點:一、對日本電通社的消息不辯白;二、公開說C.P.壓迫國民黨;三、對工農運動的態度前後不同;四、右派軍官用得太多;五、不與左派合作,致國民黨不能統一。你跟他說,這五點是我們不滿意的,但並沒有打倒他的意思。」

通過宋子文,周恩來終於找到蔣介石的住處。

蔣介石起身相迎,但坐下後話就不多了。他聽著周恩來講,一提到國共合作,他臉上現出不悅:「有人說我已不再信任共產黨了,甚至將要禁止共黨分子納入國民黨。事實上,我本來就不支持你們。去年我在黃埔軍校說過,我僅曾邀請其他較小的革命組織與我們攜手合作,其條件是,我須保留權力,對任何超越範圍、意圖危害國民革命大業的團體,予以取締。上海工人糾察隊也在取締之列。」

「上海工人糾察隊不是軍隊,而是工人的群眾組織,旨在自衛,不應干涉其行動。」周恩來特彆強調這一點。

蔣介石又換了一種說法:「不取締也可以,但必須劃歸我指揮。」

周恩來沒有答應,而是說:「國民革命走到今天這一步,有共產黨的努力,蘇聯顧問的幫助,尤其像鮑羅廷這樣的 」

不提鮑羅廷還好,一提鮑羅廷,蔣介石像觸到火焰被的痛一樣,一拍桌子,大罵起來:「漢口完全是老鮑搞的鬼,老鮑不走,一切都沒有辦法,鮑羅廷應該滾回家去!」

「你不能這樣說。在我們周圍有許多外國勢力,哪一個肯伸出手幫我們一把!」

「哼,不幫助沒關係,他老鮑比英國、日本壓迫我還厲害!」

「我希望你還能公開表示一下對我黨,或者說對武漢政府表示一下善意。」

「我不能表示。如果你們停止攻擊我,尚可商量。我對你們現在的做法是不滿意的,你們完全憑主觀,其實客觀情況並不盡然。不過我還可以見見你們的仲甫先生。」

蔣介石不說話了。

周恩來也失去話題。他想到在黃埔軍校時,蔣介石很吃激將法一套,便從另一方面說道:「我看你這一段好像比較消極……」

蔣介石嘆息道:「以前我是感覺疲勞,本想下野休息。可現在這麼多人聯合起來反對我,我決不下台!一定要干,干到底!當然我不是過問黨的事 政治上的事,這些我都可以不管,但軍事我一定要管!」

交談沒有什麼結果。

第二天特委會開會時,周恩來把與蔣交談的情況一說,入會者都沉默了。

蔣介石種種不合邏輯的看法在共產黨人心中激起陣陣寒顫……

陳獨秀努力地直起腰。蔣介石那雙瘦胳膊,似乎從神秘之中,從陰影之中,從虛無飄渺之中向他擠壓過來「今天恩來還可去。並去見一見宋子文。我們多與他接洽,可緩和衝突。現在上海灘誰都知道,蔣介石正與他的妹妹宋美齡打得火熱,蔣介石也不能太不講情面吧。有了時間,我們自己好做準備。」陳獨秀之所以不擔心蔣介石會在一夜間翻天,是他相信:「《字林西報》說蔣兵只3000,這點兵力,想壓迫工人投降,根本不夠。」

周恩來眼圈烏黑。自打工人起義以來他就沒有睡過整覺,這幾天他又馬不停蹄,已經精疲力盡了。他難得遺忘,這時他又想起蔣介石說過的話:「蔣還說,如果蘇俄再不答覆他的抗議,他要單獨發表宣言,宣布老鮑的一切破壞國民革命的黑幕。」

「這是訛詐!」趙世炎火了。

「我看老蔣方面的工作要繼續,市政府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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