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高子曰大戰舞花洞

第169團副團長高子曰,在西圍牆南口的碉堡里指揮作戰,已是三天三夜不曾有過一分鐘的休息。他的嗓子打電話說啞了,兩眼由於失眠充血里外通紅,多日沒有修理過的鬍子,在他的滿腮長得像刺蝟的毛,根根直豎著。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了,滿街全被濃煙所籠罩,日軍從東城的缺口竄進城之後,南面受了城牆的限制,無可發展,他們便沿著牆基向北伸張,由舞花洞、坐樓后街,到北前道街,划了一道弧形的陣式。面對著這弧形陣式,是高子曰布置的碉堡線,各碉堡堵塞在街巷口上,一共有7個,國軍原來修築碉堡時,四周全是民房,現在民房被日軍的炮轟火燒摧毀了,只剩下成堆的瓦礫和零零碎碎的幾間殘破屋架子,碉堡的視野就開闊多了,不僅可以看到日軍在周圍的活動,還增強了火力點的控制能力。高子曰把兩個碉堡編成一組,然後在兩個碉堡之間架上機槍作交叉火力點,敵人在這片「田」字形的網狀區域內一時無法展開攻擊路線,所以他們雖然已衝進了東門一天一夜,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

乘著天亮,日軍就在每個碉堡前面,都架上一組平射炮和迫擊炮的小炮群,正對著碉堡猛轟。轟碉堡的同時,日軍還裝填上燒夷彈,打街中心的國軍覆廊陣地,沒幾分鐘,陣地旁一些沒有倒光的居民空房屋架子就燃起了衝天大火,頓時東南城一角,變得煙霧迷天,數尺之外,全看不見人了。

高子曰還是保持著旺盛的戰鬥精神,隨身帶了兩名弟兄和1挺機槍,伏在一個中心碉堡里,睜圓了血紅的雙眼,盯著前面敵人的動靜。

相持了不到1小時,碉堡上下落了3枚平射炮彈。高子曰說,撤!他有了教訓,不等碉堡塌倒,就把機槍、電話機,趕緊移到碉堡後的覆廊里來據守。果然,緊接著碉堡又挨了一顆迫擊炮彈,拱頂馬上就「轟」的一聲倒掉了。

這段覆廊是直線的,日軍的平射炮彈射來,大多從兩邊擦過去。見炮轟的效果不大,日軍就用密集衝鋒隊伍撲過來。高子曰咬著牙,親自端著機槍,架在覆廊的石架上向敵人掃射。日軍士兵在煙霧裡張開雙臂弓起腰倒下去。沖不上來,日軍又改用迫擊炮轟擊,迫擊炮陣就設在永安商會,與國軍同一條街的東端。日軍的迫擊炮彈如機關槍似的,一彈跟著一彈,打在覆廊上碰得直響。到了上午10點多鐘,街兩面的七八道國軍障礙物,燒的燒,毀的毀,連高子曰所守的覆廊後面兩個彎曲工事,也都轟平了。高子曰怕沒有工事掩護,會斷了聯絡,就把機槍移到後面完整的覆廊的第一個彎曲工事繼續堅守。國軍退一截,日軍進一截,敵人如此步步緊逼,情勢極其危急。

跟隨高子曰副團長在這正面作戰的,約有兩個排。他們一半是第1營的老底子,一半是新編拼的雜役兵,他們在街兩邊的廢墟上,利用磚堆牆基、炮彈打的深彈坑,分布了許多據點。自28日下午以來,他們已成了人自為戰的局面。雖然每個據點,都只有兩三個弟兄,但他們都發揮了最崇高的武德,若是沒有命令讓他們轉移,他們決不會挪動半步,都和陣地同存亡。而且從此可以看出第57師官兵的訓練有素,幾個據點,由一個班長聯絡指揮,進退自如,毫不慌張。

配屬這兩個排堅守的,還有3名通訊兵,由班長王兆和統率著。因為陣地時時都有變動,電話線也就要時時重新裝架,高子曰到了西圍牆向西的一段時,第1營和第3營的電話,就已經中斷,第3營殘部這時扼守在城東北角坐樓后街,通到那兒去,要經過幾條街巷,高子曰命令王兆和班長趕快向3營方向架線,以便策應這邊的戰鬥。

王班長率了3名通信兵弟兄,立刻前往。他們所要經過的幾條街巷,全是沒有什麼可掩蔽的,而且他們要架電線,爬高爬低,根本也不可能找到什麼掩蔽。3個通信兵,一個背了一圈電線,兩個拿了斧子叉子,王班長端著一支步槍在前面引路。

他們是和高子曰的步兵防線列成平行線向前走的,每一尺路,都在敵人的射擊範圍內,但王班長一點畏懼都沒有,挨著還沒完全倒塌的民房,悄悄地行走,3個弟兄,也大膽地跟隨在後,遇到房屋倒塌的廢墟,4個人就排成一串,伏在地面爬行。

最前一個弟兄牽著線,後面兩個弟兄將線在牆基上的土堆旁一面爬,一面牽順。可是遇到十字路口,他們就犯難了,因為敵人用機關槍在東面將路口封鎖得死死的。這時王班長一聲不吭,從一幢倒塌的民宅矮牆下,迅速地逼近敵人火力點,湊近後,他接連投出幾顆手榴彈,「轟隆」一聲聲爆炸,3名弟兄趕快跑過這道街口,隨後,王班長才由巷子這邊民房,機靈地跳到巷子那邊民房裡去。

這樣他們闖過了兩道關口。可接著他們又遇到一排沒有倒下的民房,這民房的高牆裡,正隱伏了一股日軍部隊,他們居高臨下,俯瞰著面前的一片廢墟,並用步槍時不時地點射。王班長鼓起勇氣,又伏在前面爬行引路。這廢墟上,雖然有高的土堆低的彈坑可以隱蔽,可是騎在高牆上俯視的日軍,卻能把一切細微的活動,都觀察得極其仔細,根本無法瞞過他們的眼睛。王班長帶著3名弟兄剛要動作,日軍幾排機槍子彈掃射過來,3名弟兄竟全部陣亡。

所幸背電線圈的弟兄,負傷爬過了廢墟才斷氣,王班長就接過來,一個人繼續前進,牽線架線,偵察敵情,全都自己來完成。到了烈士祠口,距離第3營的碉堡據點,只有大半條巷子的路程了,他終於找到了通信線路的斷線頭,他就立刻把它們接上,搖通了電話,知道暢通了,才歪在旁邊舒了口長氣。

王班長的腿上原來被子彈擦破了一塊,他沒有理會,現在他就騰出工夫,藏到一堵磚牆下,把腿上的傷露出來,將裹腿撕下了一截,將傷口扎住。扎完之後,他正待起身向第3營的指揮所走去,忽然一陣步槍射擊聲,子彈打得磚石碎牆飛濺起來。他趕緊警惕地卧在地面觀察,這裡有自東向北兩條巷口,都斜對了磚牆,聽槍聲的發處,好像是兩條巷子同時打來的,這兩條路走不通了,而回去的那條路,也是無遮無攔的廢墟一片,佔據民房屋頂的敵人毫不放鬆地監視著,他想自己八成是已經被日軍的滲透部隊包圍了。

王兆和沉著地考慮,向西的後面,是否有敵人,那不得而知,但重重疊疊的倒塌民房,散得四處都是,路肯定極不好走,也許繞出掩蔽後,就隨時要遭遇到高房上敵人的射擊,只有剛才自己來的那條路,已經熟悉,而且敵人隔得還比較遠,思前慮後,他還是下決心,從原路回去。

他聽了會兒槍聲,北巷口的敵人還少,他就掉轉身來,趴在向東的牆角下,對東邊敵人還擊了兩槍,也不管東邊敵人怎樣撲過來,立刻奔到向北的牆角,向北巷口拋出一顆手榴彈。這牆只三四尺高,伸頭一看,有七八名敵人正向後面躲藏,他接著又丟出一顆手榴彈,向敵人來個追擊姿態。好在這牆角是擋住東邊巷口的,趁著這兩面的敵人都不能夾擊他時,王兆和就跳出牆來,面前這段巷子,是敵人的射擊死角,正好脫身,他就沿著牆腳向南走,走出六七十公尺,兩邊倒塌的房子斷牆林立,他就藏在巷子里,躲進東邊彈坑裡放一槍,又爬到西邊牆角上放一槍,來回地放,並且節節向後退。

日軍不清楚王班長這一路究竟有多少人,不敢追得太緊,這樣反倒讓他打死了六七個人。王班長退到一堆殘破的民房面前,這堆民房還有少數幾家是相連的,都在廢墟的西面,他想這正是一個脫身的好機會,他就在那些破屋子裡向西鑽,直鑽到高子曰副團長所把守的一線碉堡後面來了,他百米突刺地向國軍陣地這邊跑來,邊跑邊興奮地揮了揮手臂,表示他勝利地歸來了。陣地這邊的國軍弟兄也做好了迎接他的準備,高子曰副團長探出身子來高興地望著他,做出了要與他熱烈擁抱的姿態。可突然「叭叭叭」幾聲槍響,奔跑著的王兆和班長舉起手臂停住了,他張大嘴想喊什麼,沒喊出來,他轉過身去,帶著憤恨和遺憾盯視朝他打冷槍的敵人,緩緩地、緩緩地,他的身軀旋轉了一圈,倒下了。

「王班長!」高子曰悲慟地大吼一聲。

但王兆和再也不會答應了。

工兵連第1排排長王封華帶了兩班工兵,奉命到東門來支援,高子曰安排他們在大高山巷西圍牆之間一段覆廊里作預備隊。因為王兆和的功勞,電話線通了,高子曰接到第3營指揮所的電話,說敵人一股約五六十人佔據了坐樓后街一所磚牆民房,作為前進據點,我軍的左翼,受到很大的威脅,並且敵人的位置還相當有利,第3營陣地的機槍步槍都打不到他們,十分被動。高子曰副團長聽後,當即決定派王封華排長帶他的兩班人上去,把敵人這個點給端掉。

王封華接受了命令,就率領弟兄們從高山巷出發向北突進。這兩班人實際上只有19人,有11支步槍,其餘的全是刀矛。武器雖處於劣勢,但他們的優勢是熟悉地形,因為王封華昨晚還在這一帶補築工事,對於敵人打進城垣後的布局,是了如指掌。他放著街巷不走,一馬當先帶著18名精悍的弟兄,在那倒塌的房屋裡面鑽隙而行。他有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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