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圍城 水星樓危情

11月24日黃昏4點,下南門外發生了驚險的一幕。南站那邊,日軍500多名大約兩個大隊的兵力,動用了汽艇民船,一共20多艘,用炮火和4架轟炸機掩護,企圖強渡沅江。國軍用迫擊炮和輕重機槍猛烈壓制敵人,將渡船打沉了一半,日軍見江岸防線不易突破,便退了回去。

聞訊趕去督戰的參謀主任龍出雲,看到日軍偃旗息鼓後,便回到師部向余程萬師長報告。

余程萬身處驚濤駭浪之中,還是照樣坐在那張小桌邊,在煤油燈下仔細看一份精密的常德城區地圖。他見龍出雲進來,便示意他說。說完了,他獨自斟酌了片刻,然後下指示道:「今晚的高潮,不在外圍,而將是在南站。敵人白天強渡不逞,晚上一定還要偷渡的,要嚴密注意。」

說時,第171團第3營的營長張照普應著余師長的傳召,跑來報到。張營長原是在西郊防守,已於昨天調進城來,他的一營人馬,就把持著南城的江岸一帶,剛才日軍在下南門江心被擋回去,也就是這位營長作戰的戰績。

張營長走進辦公室,敬過禮,面孔紅撲撲地挺立著。余程萬說道:「這次你們和炮團聯絡配合得很好,弟兄們也很忠勇。不過,一切事情,我們要向好處做,同時,也要向極惡劣的情形上去防備。敵人強渡不逞,不會把這個企圖放棄的,大概今天晚上,敵人肯定會來偷渡,你得時時刻刻嚴密監視江防。」說到這兒,余程萬招招手,讓張營長靠近些,「我這裡有幾個對付敵人的辦法,交給你。事關機密,不必我口述,」余程萬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神秘的微笑,接著說,「也可以稱是古人的錦囊妙計吧,但妙不妙,要看用的效果。」他在衣袋裡一掏,摸出三個白紙小信封交給張營長,上面分別有1、2、3號碼註明。張營長看了,請示道:「職執行了,可以用電話報告嗎?」余程萬點頭:「可以,你只說照第幾號命令執行了就是。」說完,他讓張營長趕緊去辦。

張照普敬了禮退出來,他在僻靜處先將信封看了看,見第1號信封上寫著:出指揮部,立即開拆。於是他先拆了這信封,抽出一紙,命令上寫:

「參謀處長現存有擄獲之敵軍衣軍帽十餘套,著秘密領去,妥存營指揮部。」

張營長看了,雖有些莫名其妙,但命令如此,自然就照著指示執行。當下他就悄悄把這些衣帽運到了營指揮所,堆在碉堡角上,並用油布掩蓋了。

5點鐘,天色已經昏黑,營指揮所內的電話鈴急促響起,張營長拿起一聽,是第7連連長喬雲打來的。喬連長說:「報告營長,在小碼頭對面,南站江岸上有敵人蠢動,在作偷渡的企圖。那裡放著很濃厚的煙幕,有多少船,現在還不能看清楚。」

張照普吩咐:「用機槍嚴密的監視著,不許敵人的船隻移動。」說完,他放下電話,讓副營長雷拯民在指揮所駐守,自己跑到城牆上觀察。

常德城垣原是個「品」字形的輪廓,但東北西三面的城牆,都已經早就拆掉了,只剩一人來高的牆基。而南面沿著沅江江岸,城牆還保存著,通常把這一帶叫南牆。南牆不算高,只有兩丈多,沿城外新築的房屋,只要是三層樓以上的,都高過了城牆。所以這南牆雖是有城,也不能算是堅固的防線。張營長找到一段沒有遮掩的城牆望出去,果然江那面煙霧繚繞,籠罩了一大片。今天是陰曆月初,月盡之夜,雲濃風大,星斗全無,但好在城周圍的炮火,反映出一種暗紅色的光線,照在江面上還算明亮,所以當那煙幕向江心移動的時候,從被西北風吹出的空隙里,就發現有船舶在航行。

張照普立即奔回營指揮所,用電話命令喬連長射擊,接著又向余師長報告。

余程萬得到報告後,聽到了機槍的尖厲吼叫,他馬上打電話令協防城區的第171團杜鼎團長攔截,並令炮兵團迫擊炮營營長孔溢虞,派連長塗天鳳率兩個排歸杜團長指揮。各增援部隊接到電話後,不到10分鐘,就集合到達了下南門,由杜鼎親自率領衝到下南門外的河街上。

這時,渡江的敵人,已進到小碼頭江心。在這裡江岸駐守的是第3營第7連第1排,由連長喬雲親自指揮。沿江的工事,是依著江岸挖的半人深塹壕,塹壕利用街上的石板,作了些掩蔽部。第1排配備輕機槍4挺,還有機槍連的重機槍1挺。在張照普下達射擊命令後,這裡的機槍就一齊猛烈地向江面上掃去。架在南門城牆上的迫擊炮也同時觀察距離,向江心發射炮彈。頃刻之間,江里的浪花火光連成了一氣,在炮火光焰開放的時候,有兩三撮火焰上升,可以判斷,這是日軍的船隻挨炸後燃燒起來。

船一燃燒,照得江面上通紅,煙幕也無法把渡江的船舶罩住了。日軍原來意在偷渡,先是槍炮無聲,及至現在已被全部發現,也就不必隱瞞了。日軍的炮兵,隔著江面,就對準小碼頭、木碼頭的江岸工事,猛烈地用炮火全面轟擊。炮彈「嗖嗖」地落在國軍陣地上,把石塊和鐵片一齊炸得亂飛。

在南牆水星樓下的一段,是機槍第3連唐國棟排長率部駐守。唐排長睜眼看到敵人的船隻,正對著他的防地衝來,所以他不顧敵炮如何猛烈,指揮兩挺機槍只管向江面上攔截。

日軍的目標就是水星樓,所以也集中了十幾門大小火炮,向水星樓下的這一小段陣地猛轟。那炮彈帶著悶人的爆炸聲,成串地落下,只幾分鐘光景。這裡就成了一片火海。

在火海里,一挺機槍還在「突突突」地響,最後,在那裡有一陣「中華民族萬歲」的喊叫聲傳出來,向外發出的機槍聲,就寂然了。

張照普料到情況危急,剛要打電話查問,這時一個觀察哨的哨兵跑過來,老遠的就立正報告說:「報告營長,火光下,看到敵船十幾隻,已在小碼頭靠攏,有四五百敵人蜂擁上了岸。現有一部分跑進了河街,向水星樓腳下進犯。」

「你去告訴水星樓上的弟兄,敵人如果爬城,用手榴彈轟,我立刻就來!」把哨兵命令走了,張營長立刻在身上摸出余師長的第2個信封來看。上寫:

「敵人登岸時執行裡面命令。」裡面寫著:「著精細勇敢之官兵一班人,穿著敵軍衣帽,繞入敵后街道埋伏。當敵人前進時,在其後盡量騷擾,遇到敵人經過,即行襲擊。本晚以本晚口令為號,天明以軍帽向左戴為記。」

張照普這時留在身邊的預備隊是第9連,連長宋維鈞身材魁梧,善於國術,是個衝鋒的能手。他把宋連長叫來,將師長命令說給他聽,宋維鈞接受了命令,立刻傳了一班弟兄來,將預備好的敵軍服裝穿上,依然攜著各自的步槍手榴彈,順著城牆,開著跑步向東隱去。

第9連還有一個排直接跟著張營長向水星樓前進。水星樓已接連中了好幾發炮彈,房屋燃燒起來,一叢猛烈的火焰高沖雲漢,遠遠望去,像一支遮天的火炬,照得滿城通紅。張照普領著隊伍就在火光里向前跑,邊跑,邊抽出余師長給他的第3個信封看,上寫:「判斷敵人有登城跡象時,即照此執行。」內容是:「投集束手榴彈。」

水星樓,是東南城牆上一個舊箭樓,南牆由這裡向西漸高,向東漸低。它是全城最高建築物,如果日軍佔領了該樓,便可以在樓上架起火炮直轟第57師的師指揮部。尤其是水星樓上還藏有大批彈糧,直接關係到守城部隊的生死存亡。所以這一場惡鬥,上自師長,下到雜兵,都莫不拚命,發出誓在必勝的口號。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師長余程萬挎上一支短槍,帶了兩位副官,4名衛士,親自到南城來督戰。

在距水星樓僅有三四百米的一個掩蔽部里,余程萬聽取了各方面的戰況彙報,知道敵人500多人渡過江上岸,經過與守軍激戰,已被消滅差不多300多人。留在水星樓地段的敵人,大約是250名左右,由於沿江的守軍毫不放鬆地用迫擊炮、機關槍嚴密地監視江面,對岸的敵人,便也無法增援,聽到這一情況,余程萬並沒有輕鬆,因為他考慮的是全盤的戰事,現在城市外圍線被日軍越縮越緊,戰鬥基本都在城垣附近激烈展開,城裡出現了這一心腹之患,決不能讓它久留,趁著敵人還不能增援的時候,一定要儘快把它撲滅。於是余程萬下令在城下作戰的杜鼎團長,由河街衝上來,在敵人後面作包圍態勢,牽制或消滅敵人佔據水星樓地段後修築的機槍陣地。他又指定在城牆上作戰的張照普營長,率3個攜滿手榴彈的班,從城上和城內的牆角下,向水星樓衝鋒。

「要不惜任何代價,爭取在2小時內,結束戰鬥!」余程萬發狠地下了死命令。

在水星樓戰鬥中立下首功的是張照普營長。張營長從24日的下午一直打到25日的早晨,已經有十幾個小時未曾休息,更別說喝口水咽口飯了。他心裡既有慚愧也憋了一肚子火,余師長是把守南牆的重任託付給他的,但他的手下喬雲連長和唐國棟排長都戰死在陣地上,致使日軍強渡過江,登陸後一舉佔領了水星樓。雖然這並不是他的指揮有錯誤,但他總覺得這個缺口是撕在他身上,或者說是撕在他心上,他非得親手把它補上不可。補上了心裡才踏實,心裡才不流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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