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毛澤東派專機送章士釗去香港促進國共和談,轟動了香港

毛澤東派專機送章士釗去香港促進國共和談,成為一個向台灣發出的強大和談信號,轟動了香港。

(北京—香港,1973年5—7月)

在那場「文化大革命」中,中國大陸與外部世界的接觸已經少得可憐。世界上人們對於中國關起門來搞「文化大革命」惶惑不解。人們看到的幾乎都是席捲一切的紅色暴力與無所不在的激烈鬥爭。「文化大革命」被當作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被當作共產黨和國民黨的鬥爭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繼續;所有的國民黨,無論是在大陸的「民革」或是海峽對岸的國民黨反動派,都被當作牛鬼蛇神,屬於掃蕩打倒之列。就是中共內部的幾個領袖人物,也被當作國民黨在中共黨內的代表人物而被打倒。當時,已經很難聽到關於國共兩黨和談或是和平統一祖國的口號了。

那時候,港澳地區對於「文革」動亂的影響特別敏感。在一九七三年五月中旬的一天,一架中國民航的專機從北京飛來,簡直是破天荒似的降落在香港啟德機場。那時候,在香港有台灣的班機通航,而中國民航尚未開航。這架中國民航專機,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第一架在香港降落的中國大陸飛機。這架中國政府派來的專機搭乘的不是中共要員,而是前國共和談中作為國民黨政府代表的章士釗先生一家人。這件事本身,就成了一個向台灣發出的強大的和談信號,轟動了香港!章士釗雖說是來「探親」,探望他在港的第三夫人殷德貞,但在他到達香港的頭幾天,香港及澳門的中、英文報紙都以極大的篇幅報道了章士釗到港的消息,並且作了種種猜測,絕大部分報刊都評論說章行嚴(章士釗字行嚴)此行必帶有同台灣和談使命。

章士釗先生已達九十二歲高齡,他是在專門的醫生護士及親屬陪同下,乘著輪椅被人抬下飛機舷梯的。中國古話說「九十不出門」,章老先生絕非權為探視小夫人而來,報界的猜度並沒有錯,他是肩負著促進國共和談的使命而來的。

章士釗先生是中國近代、現代史上一位有影響的政治活動家和學者。他活了九十二歲,一生經歷極為豐富;他是一個跨越了滿清、民國與新中國三個時代的歷史人物,在思想、政治上走過曲折複雜的道路。他在武昌求學時,與黃興同住一室,成為莫逆之交。他在南京的學堂里成為反清學潮的「魁首」。他加入過蔡元培、章太炎的愛國學社,與鄒容是同窗好友。他還策划過刺殺路經上海的廣西巡撫王之春的暗殺行動,並為此坐過大牢。他曾經編譯日本人宮崎寅藏所著介紹孫中山革命事迹的書《三十三年之夢》。在編譯這書時,因一時筆誤,將孫先生的真名「孫文」與假名「中山樵」的兩個字連綴成文,寫做「孫中山」。後來該書出版,這個名字也隨著傳開,久而久之,竟成了孫先生的正式名字。孫中山的名字是章士釗起的,這真是一則有趣的革命軼事。

章士釗經楊度介紹,在東京結識了孫中山,常在一起共議天下大事,十分投機。同盟會成立時,孫中山以為章士釗必是該會的積極成員,沒料到他竟不願入會。他提倡苦讀救國,一生堅持做無黨派人士。他的結義兄弟章太炎苦勸其入會,他也不為所動。章太炎知道章士釗對同盟會員吳弱男女士甚為傾慕,乃生出一計,請吳弱男出面動員章士釗入會。不料久久沒有結果,吳弱男卻通過此番接觸成了章士釗的情侶,後來他倆在英國結了婚。據說,孫中山後來談及此事時,開玩笑地說:「同盟會與章行嚴的關係,真乃『賠了夫人又折兵』。」

章士釗贊成過資產階級代議制,又宣傳基爾特社會主義。他接近過袁世凱,又參加了反袁、討袁鬥爭。後來他投靠段祺瑞,推行復古倒退政策,但又設法營救過共產黨領袖李大釗。他還曾經出庭為陳獨秀辯護,其數千言辯護詞,使舉座為之震驚,並轟動一時,被上海的大學選為法學系教材。他當過北洋軍閥政府的司法總長、教育總長,也當過新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抗戰期間,他堅持民族氣節,日偽勸誘他加入汪偽政府,遭他嚴詞拒絕。此後,日偽政權對他進行威脅,他乃秘密從上海出走,避難香港,而後來到重慶。他在重慶結識的抗戰夫人殷德貞,就是他的第三夫人,亦是他在九十二歲高齡來香港探視的夫人。

章士釗作為學者在學術上的成就是舉世共知的。他特別是對邏輯學和柳文的研究,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他一生從事寫作,年既老而不衰,著作極豐,據初步統計,專著二十餘部,論文數百篇,詩詞近五千首,可謂一大家,在中國文化史上佔據著重要的一席之地。他在北京大學講授邏輯學,曾轟動一時;據參加旁聽的高承元回憶說:「蓋海內自有講學以來,未有之盛也。翌日乃易大教室,可容四五百人,擁擠如故。」

他十三那年,買到湖南永州刻的《柳宗元文集》,從此開始攻讀柳文,前後六七十年。一九五九年九月,他應中國人民大學之邀請,到校主講《柳宗元文選》;這次所編之講義,即為後來《柳文指要》一書的底稿。晚年,他幾乎將自己全部精力投入修改這部《柳文指要》。上下兩部將近一百萬字的書,在也喜歡柳文的毛澤東關心下,終於在一九七一年出版。一九七二年春,尼克松總統訪華時,周恩來總理特別向尼克松介紹了章士釗的《柳文指要》,並贈送一套,作為紀念。

以章士釗如此獨特與豐富的資歷,作為促進國共兩黨和談的代表,是最適合不過的。

章士釗在一九四九年的國共北平和談中,已經當過代表。一九四九年一月,蔣介石在內外交困中被迫宣布下野,由李宗仁出任代總統。李宗仁上任後想與中共和談,找誰從中斡旋呢?想來想去,覺得章士釗是最佳人選。於是,李宗仁委派邵力子到上海請章士釗出面。當邵力子說明來意後,好管「閑事」的章士釗極力表示贊成,並願為此效力。代表團原定二月八日飛北平,因中共通過新華社廣播宣布,拒絕代表團中美國人的走卒甘介侯赴北平,致使代表團未能成行。消息傳到南京,李宗仁十分緊張,深怕自己上台後與中共的和談之門打不開;於是,李宗仁於二月八日親自趕到上海找章士釗等人,商量解決辦法。最後決定以顏惠慶、章士釗、江庸三人為代表,邵力子以個人資格前往。在徵得北平軍管會同意後,二月十三日他們以「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團」的名義飛赴北平。二十二日,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在石家莊接見了他們。毛澤東接見章士釗時,章向毛澤東陳述了李宗仁的願望。其他代表也分別受到接見。和平之門是打開了,他們帶著毛澤東寫給李宗仁的信,於二十四日離開北平。同年四月一日,解放軍渡江前夕,章士釗又作為代表參加了國民黨政府代表團飛抵北平。經過多次談判,雙方代表在北平達成國內和平協議。後來因為國民黨方面拒絕簽字,致使和談破裂。章士釗至此,對國民黨已完全失望,決定不回南京,先去香港。這年五月,他同邵力子聯名寫信給代總統李宗仁。信中說,中共讓步不能算少,而國民黨中兩派不願和平,八項諾言說過又不算數。他和邵力子以親身經歷說明中共對和談是有誠意的。這封信由另一個和談代表劉斐帶到廣州,親手交給李宗仁,促使李宗仁、白崇禧認清人心所向,爭取和平解放廣西。無奈李宗仁受制於握兵權的白崇禧,未能幡然悔悟,接受勸告。這年六月,他還寫信給湖南省主席程潛,勸他起義,和平解放家鄉湖南。

新中國成立後,章士釗繼續做促進國共和談的工作。一九五六年春,中共寫了一封關於國共合作的信,由章士釗帶去香港交有關人員轉蔣介石,促成了蔣介石派宋宜山回大陸參觀訪問與談判接觸。一九六二年、一九六四年,他又兩次赴香港,拜訪來港、在港故舊,為國共合作做了大量工作,可惜「文化大革命」把它中斷了!

這次章士釗年過九十還不辭辛勞來港,是想在中斷了八年之後,在大陸與台灣之間又將架設起新的和平的橋樑。他女兒章含之女士在談起父親最後的香港之行時,曾說:「到了最終那幾年,父親常常談到他見不到國共和談、祖國統一是他一大遺憾。我感到他一生最後一個願望是台灣的回歸。」

章士釗願做促進祖國統一大業的工作有其得天獨厚的條件。他因為歷史原因,在國民黨中有許多故舊,好些國民黨頭面人物如于右任等是他生前好友;此外,他和毛澤東都是湖南老鄉,他和毛澤東在早年就認識,相互之間有一種極為特殊的關係。

他與毛澤東的友誼可以追溯到二十年代初甚至更早。他和楊開慧的父親楊懷中先生是早年在長沙的至交。經楊懷中介紹,他在一九一九年就認識了毛澤東。一九二零年,毛澤東為籌備中共的成立、湖南的革命運動以及送一部分同志到歐洲勤工儉學,急需一筆數量不小的銀款。毛澤東到上海找到他,當然沒有說成立共產黨要經費,只說是為一批有志青年籌款去歐洲勤工儉學,請章幫忙。他立即答應,運用自己的影響發動社會各界名流捐款。最後共籌得兩萬銀元,悉數交給毛澤東。他當然不曉得這筆銀款幫了共產黨的大忙,一部分供一批同志去了歐洲,另一部分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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