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蔣介石部署死守福州,說:台灣是頭顱,福建是手足

蔣介石飛去部署死守福州,說:台灣是頭顱,福建是手足。

(福州南郊機場,1949年6月21日)

一九四九年六月二十一日早上八點,「美齡」號總統座機從台北松山機場起飛。這是一架DC-4型具有四個發動機的螺旋槳客機,是抗戰勝利後,美國道格拉斯公司按訂貨要求專門為蔣介石加工裝配的座機。發動機雖有噪音,響聲卻還是平穩的。蔣介石透過舷窗,可以望見台灣島已緩緩退在視線下面,海面有點閃光。他感到有點昏然。

自從他匆匆離開溪口老家,登上「大康」號軍艦,就差不多一直在海上顛簸,過著一種不安定的流動生活。因而,即使坐在這架飛行平穩的專機里,又沒有碰到氣流,他還是像乘船似的有一種顛簸昏眩感。他離開溪口乘「太康」號軍艦到上海前線督戰,想死守這個遠東最大的城市。早在去年十二月初,他見東北戰事已無可挽救,北平、天津危在旦夕,徐州淮海重兵被殲,他已有預感,一方面派宋美齡飛往美國求援,一方面命在上海構築縱深防禦工事,歷時四個月,在上海市與郊縣構成外圍、主陣、核心三道陣地。鋼筋水泥築成的主碉堡陣地三千八百個,碉堡間戰壕相連,壕溝內還可行駛吉普車。半永久性的掩體碉堡一萬多座。電網、鹿砦,層數無計。工事頗現代化,中央社譽為「固若金湯」。閻錫山視察了陣地,深有信心認為:「至少可以守上一年」。蔣經國則將它比作「東方的斯大林格勒」,稱讚其可與「馬其諾防線」媲美。

五月一日下午,他從軍艦上下來,在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的總部向守衛上海的部隊團長以上的官員訓話,聲言他要留在上海不走了,親自指揮戰事,「要和官兵共艱苦」、「要和上海共存亡」。他讓蔣經國作為左右手,留在身邊。他還命令裝甲兵副司令兼參謀長的蔣緯國把裝甲兵部隊調到上海加強防禦力量。他的話雖當眾說的氣壯山河,但在上海期間,還經常在軍艦上居住,並將該艦停泊在吳淞口外的洋面上。只在要召集人數眾多的軍事會議時,才到陸地上來,也只是偶爾宿在復興島上。像他那樣年逾花甲的人了,整日乘坐軍艦,雖然便於逃走,卻也使他不得不忍受風浪之苦。

事與願違。蔣介石想守一年,而湯恩伯私下估計能守三個月。湯恩伯雖說奉命戒嚴協助俞鴻鈞將國庫的黃金白銀外匯偷運往台灣,卻認為這個做法動搖軍心。據《顧維鉤回憶錄》、記載:湯恩伯「在上海大肆抨擊說運走黃金只會降低他麾下部隊的士氣。黃金從上海運走表明政府不打算堅守此地,怎能指望他的部隊為此作戰。」湯恩伯也學蔣介石,把自己的司令部搬到長江口的艦隻上去了。當陳毅的大軍進逼上海時,湯恩伯部隊的軍長找不到司令,師長找不到軍長,團長找不到師長……潰兵如潮,各撤退部隊紛紛自行尋路或者奪路而逃。

五月二十五日,解放軍開進上海時,蔣介石父子乘坐「江靜」號軍艦駛離吳淞口外的洋面。

實際上,無須三個月,半個月還不到,大上海就丟了。

蔣介石眺望著吳淞口消失在身後的波濤里,心中的痛苦確是不可名狀的。守上海的二十多萬精銳部隊被打得七零八落。三千輛卡車基本上報銷了。還有從沖繩、琉球群島運來的大量坦克,以及裝備蔣緯國裝甲部隊的新式武器,全都留給了共產黨,還有來不及運走存在銀行的金銀財寶,據估算起碼有兩億美元。

蔣介石在舟山群島及台灣海峽漂泊了整整一個星期,於六月一日抵達台灣高雄要塞過端午節。還在海上的時候,他也感到大陸被席捲不可避免,益發覺得台灣作為最後的反共基地的重要。他為確保台灣,作了周密的部署與安排,草擬了一個「建設台灣、閩粵,控制兩廣,開闢川滇」的計畫,並設想建立一個北連青島、長山列島,中段為舟山群島,南到台灣、海南島的海上鎖鏈來封鎖、包圍大陸,以作將來反攻大陸的基地。到高雄的第二天(六月二日),他又專門召集國民黨在台高級官員研究了在台灣整軍、防務、軍政等問題。蔣介石主張把國民黨海、空軍實力逐漸南移,以台灣為中心,把防守的重心放在東南沿海一帶,特別重視與台灣最近的福建的防務。

蔣介石對於福建放不下心,有兩條原因。其一,長江防線各路敗兵退入福建,俱無鬥志,且潰軍過處,借糧征草,拉夫派工,騷擾百姓,鬧得雞犬不寧,民怨鼎沸,亟需整編;其二,福州綏靖總署主任朱紹良,資格老,是同盟會員,參加過武昌起義,還跟過蔣介石的恩師陳其美,因而對蔣並非俯首聽命。福建確是蔣介石心上的一塊石頭。蔣介石逃離上海在海峽里漂泊時,就曾三番幾次電告朱紹良,要他在福州附近構築一個半永久性的防禦工事。但是,朱紹良陽奉陰違。朱紹良受解甲寓居的兩個「閩籍上將」薩鎮冰和陳紹寬的影響,不肯讓自己的部隊在福州決戰,以免在炮火中毀於一旦;朱紹良自己也認為大上海的鋼筋水泥縱深防線還守不住,福州南臨江,東面海,背水之陣,何能固守?!同時,福州市市長何震也陳述:福州太窮,征工征料十分艱難,對死守福州,毫無信心。

儘管蔣介石三令五申,連連電催,但朱紹良始終遲遲不動手。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派獨立五十師師長李以劻去構築一線野戰工事,算是塞責應付一下。

蔣介石要到福建來視察還有一層不便明說的原因,就是朱紹良和李宗仁的關係過分密切。蔣介石從情報部門獲悉:上海丟失後,李宗仁同朱紹良的電信交往更為頻繁。朱紹良視李宗仁作後台,李宗仁拉朱紹良這股勢力,把福建作為退守之地。蔣介石還得悉,李宗仁想在六月底或七月初來福州走一遭,他當然想要在李宗仁到來之前,先去福建作一番布置。(028)

「美齡」號總統座機飛越台灣海峽只用了一個鐘頭,上午九時便降落在福州甫郊機場。朱紹良早已率領在福建的黨政要員在機場迎候。朱紹良深知蔣介石的為人,對他的突然大駕光臨,心存疑懼,因而吩咐手下全城動員,要搞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福州市座座高樓到處升起青天白日旗,牆面上張掛著蔣介石的標準像,條條街道披紅掛綠、張燈結綵,幾條大街上赫然掛著「歡迎委員長蒞臨榕城視察」的大幅橫額。市民被通知都要站到街邊夾道歡迎。在這個臨戰而人心惶惶的省城,這種歡迎的喧鬧因反常而顯得不協調。

蔣介石在握手寒暄之後,被當地官員們簇擁步出機場。機場門口已停著一長列車隊。朱紹良恭身對蔣介石說:

「總裁,請上車。福州全體市民已揮旗夾道歡迎您進城。」

黑色的防彈轎車門被侍從拉開。

蔣介石雖點了點頭,卻胸有城府地動也不動,前後左右逡巡地望了一下,忽而轉頭對俞濟時說:

「我看就不必進城去驚動市民大眾了吧!要開的會就改在機場的辦公大樓開吧。」

蔣介石突然提出不進城,使在場迎接的官員驚愕不止,面面相覷。他是不是擔心戰事已迫近,難免有共軍的偵察人員也混雜在街邊的市民里?……

蔣介石已經發話改變,朱紹良苦笑了笑,只好從命。

九時半,一個為蔣介石臨時召開的軍事會議在南郊機場辦公大樓舉行。在聽取了朱紹良、湯恩伯及一些將領彙報之後,蔣介石朝各部隊將領訓話——

現在,我是以國民黨總裁身分來和大家見面、來和大家共安危的。我是一個下野的總統,論理不應再問國事。一切由李代總統來處理危局和共軍作戰。但想起孫總理生前的托咐,勉以「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賞」的遺言,現正是我黨危難關頭,所以我以黨的總裁地位來領導大家和共產黨作殊死戰,個人引退半年來,沒有片刻忘懷久經患難的袍澤,希望大家戮力同心,爭取最後的勝利。

蔣介石講話時痛心疾首,幾乎要落下眼淚來。在場的官員們寂靜無聲,他一口氣講到下午兩點多——

守長江下游及駐浙江的部隊退到福建,是在五月上旬。當時陳毅主力正在攻上海,只有劉伯承一部跟蹤入閩。所幸敵人摸不清福州底細,所以沒有長驅直入。如果敵人洞悉你們的狼狽狀態,一個團就可以佔領福州了。你們任兵團、綏區司令的,只顧逃命,丟盔棄甲,沿途擾民,來到福建。我姑念前勞,未今國防部嚴加追究。現在各部隊士氣不振,軍紀廢弛。據報:當師長、團長、營長的仍想南逃,有些未經批准,就擅自去台灣。對福建這兵要之地失去信心,良可浩嘆!大家應當知道:台灣是黨國復興基地,它的地位異常重要。比方台灣是頭顱,福建就是手足,無福建即無以確保台灣。

蔣介石要大家回去轉達部屬,「用自己的熱血,死守福建,鞏固台灣,失去的國土就一定能夠恢複。」

他講完話已是下午兩點半。吃罷午飯,他又指名道姓留下朱紹良、湯恩伯、李延年、王修身、李以劻等九個人。他輪番逐個單獨談話,目的都是要大家死守福建。

據機要秘書曹聖芬記錄,蔣介石對李以劻談話的時間最長。

李以劻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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