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國共和談 第三章 白崇禧在漢口擁兵自重

(1948年5月—12月,南京—漢口)

1948年4月底5月初那幾天,南京城裡儘管有點料峭春寒還夾雜著細雨,可是,大悲巷雍園1號白崇禧的公館裡卻異常熱鬧,時而還噼里啪拉響起鞭炮聲。李宗仁勝利了!經過一波三折,終於在1948年4月29日國民大會的第四次選舉中,獲得1438票,而蔣介石支持的孫科獲1295票,李宗仁以微弱的多數取勝,被稱為競選中殺出的黑馬,當上了國民黨政府的第一屆副總統。這次競選,桂系的幾乎全部要員都出動了,「一白二黃」(指白崇禧和黃紹竑、黃旭初)及程思遠、韋永成、邱昌渭、夏威、李品仙等都為此使出了渾身解數,連夫人們也出動而大使外交手腕。競選中共用了一千多根金條,約合黃金一萬兩,由廣西、安徽兩個桂系控制的省份供給。因為原擔任北平行轅主任的李宗仁這次率競選團來南京還沒有安家,當然就任在白崇禧公館裡,接待祝賀賓客與召集桂系骨幹開會商討重大問題。白崇禧原來是反對李宗仁競選副總統的,還動員了黃旭初、黃紹竑、韋永成等先後勸阻。在他看來,李宗仁若是競選不成將有失桂系面子,而且蔣介石剛剛讓他成立國防部長九江指揮所擁有兵權,指揮中原大軍,要是競選成功將破壞他和蔣介石的關係。可是,李宗仁不聽眾人勸阻,主意已定。事已至此,大家都竭盡全力幫助李宗仁競選。黃紹竑當上了李宗仁競選的參謀長,關鍵時刻出了妙計。白崇禧則利用國防部長的身份,去對軍方施加影響,並利用他到中央任職多年形成的關係,去做工作;還利用「中國回教協會會長」身份,拉攏寧夏馬鴻逵和青海馬步芳。白夫人馬佩璋也出動了去拉攏「二馬」的夫人,還到處請一些要員的夫人打麻將,進行內線活動。還在桂林造了一台榨米粉的小機器空運來南京配合競選活動,因而在白公館裡可以嘗到地地道道的桂林米粉。

但是,在公館熱熱鬧鬧的喜慶聲中,白崇禧的內心隱含著憂慮。他作為國防部長深知國共作戰的局面,在軍事上國軍已陷入泥沼,而當和與戰均無結果的時候,李宗仁當選又得罪了蔣介石。老蔣豈肯甘休?!儘管他自以為協助李宗仁競選沒做什麼事,可是南京的各報卻大作渲染,稱他「最為賣力」。他與蔣共事多年,深知蔣的為人,老蔣豈肯放過他?!剛才有位南京的官員來祝賀時,報告了從老蔣的侍從衛士中傳出的消息:那天最後投票時,蔣先生在官邸內靜聽電台報告投票情況,當播音員播出李的票數已經過半依法當選時,蔣先生盛怒之下,一腳踢翻收音機,臉白如紙,拿起手杖和披風,立刻命令侍從備車。上車之後,侍從忙問:「委員長,開到哪裡去?」蔣一言不發。司機因為蔣先生煩悶時總喜歡到陵園去,仍向中山陵開去。剛剛駛進陵園道上,蔣先生忽高叫:「掉轉頭,掉轉頭!」司機乃開回官邸。蔣先生才下車,又上車,再吩咐開出去。隨從侍衛見蔣先生如發瘋一般,恐怕他自殺,乃加派車輛隨行。蔣先生的車剛進入陵園,他又吩咐掉轉車頭。轉回之後,又令司機開向湯山去,急惶惶有如喪家之犬。

白崇禧聽了,更為憂愁。果然沒出他之所料。十多天後,5月20日,總統與副總統宣誓就職。這是國民政府成立後第一任正副總統的就職典禮,南京城裡張燈結綵,十分隆重。與會的文武百官及各國駐華使節均穿鮮明整齊的禮服。白崇禧發覺蔣介石穿著長袍馬褂,旁若無人地站在台上,而李宗仁穿一身軍便服,佇立其後。在當時的氣氛中看去,李宗仁不像參加宣誓的副總統,倒像隨侍總統的馬弁。會後問起,才知李宗仁本來就找上海有名的西服店趕製了一套高冠硬領的燕尾服;誰知就職前夕,侍從室傳出蔣介石的手諭說,穿軍便服。白崇禧聽後頓生一股寒意,這是蔣介石開始報復的訊號,往後還有更好受的吶。

果然,五天以後,5月25日,蔣介石請白崇禧到黃埔路官邸談話。蔣介石知道白崇禧喜歡戴高帽,就和顏悅色地給他講了一番恭維話,還說華中地區的戰略地位如何如何重要,對今後局勢舉足輕重;又稱讚他去年主持九江指揮所如何用兵得當,將中共劉伯承、鄧小平的部隊「逐出」大別山,立了戰功;然後,進入實質問題,蔣說:「健生兄,你是我國有數的軍事家,我想請你出任華中剿匪總司令部的總司令,駐節武漢,指揮華中軍事,你看看如何?」

白崇禧真以為蔣介石要重用自己了,就建議說:「既然委座如此器重,健生敢不從命!但是我一向認為『守江必須守淮』,長江流域和淮河流域只能設立一個戰區,這是一個戰略原則,以期兵力能夠集中使用。我擬將司令部設在蚌埠,而以重兵運動於江淮河漢之間,以鞏固南京的防衛。委座看這樣是否可行?」

蔣介石當然明白白崇禧是想擁有更大的兵權,而且是國共主要戰場的兵權;蔣介石早有自己的打算,搖搖頭說:「徐州將成立另一個『剿總』,由劉經扶(劉峙字)負責。你的『華中剿總』將設在武漢,指揮長江以北上游部隊。你和經扶好好合作干吧。」

白崇禧以為中原劃分為兩個戰區,緩急不能相顧,分兵使用,戰局不堪設想,但又不便力爭,見蔣介石既未答應他的要求,他亦未置可否地告辭離開了總統官邸。

又過了五天,6月1日,蔣介石在白崇禧並未表態的情況下突然任命何應欽為國防部長,顧祝同為參謀總長,而任命白崇禧為華中剿匪總司令部的總司令。白崇禧感到,蔣介石報復的利刃已經向他刺來。他氣急敗壞,坐卧不寧。夫人馬佩璋也忿忿有氣地說:「我本來就勸你不要幫助德公競選,你硬是不聽。這次是自找苦吃,人家當了副總統,要你交出國防部長的烏紗帽作代價。」

本來抗戰勝利後,蔣介石讓他出任國防部長就沒有給他實權,而讓陳誠擔任參謀總長,兵權在參謀總長手裡,國防部只是個辦事機關。白崇禧對蔣介石不重用自己,雖有怨氣,卻說不出口,只好出任這個空頭國防部長。這次為了協助李宗仁競選,連這個空頭職務也丟了。當時,他正好在上海虹口剛買了一幢敵偽高級官員住的房子;一氣之下,便與馬佩璋跑到上海去住下,以示不能從命。

蔣介石見他不受命,便派親信吳忠信去上海勸他回南京接受新命。他不予理會。蔣介石為此又特地請黃紹竑到家吃飯,還破例地碰杯飲酒,要黃紹竑去上海勸說。

白崇禧在虹口家裡接到了黃紹竑從其在上海霞飛路的家裡打來的電話,就問:

「季寬兄,是那個人(指蔣介石)派你來的嗎?」

「是的。」

「你的來意我早就知道了。你如果代表那個人來勸我,我們便沒有什麼好談的。」他斷然地回絕。

「但我並不代表他。我的來意你只知道一半。我是想同你談談我自己的想法。」黃紹竑賣了個關子,壓低聲音說。

白崇禧這才應約來到霞飛路黃紹竑的私邸。兩人一見面,黃紹竑劈頭就問:「你這兩年在南京過得怎麼樣?」

他牢騷很盛地說:「有陳辭修(陳誠字)那個小鬼從中搗鬼,能幹得出什麼名堂?!」

黃紹竑聽了笑笑說:「打到這個局面了,你還想把仗打好么?正因為你不能做他的大將立功了,我才來勸你。人家都說你是『小諸葛』,這回我看你這個『諸葛』也實在太不『亮』了。」

他聽了,十分驚異地望著黃紹竑。

黃紹竑又說:「局勢已經很清楚,難道老蔣還能長久支持下去嗎?還有勝利的希望嗎?我們(指桂系)如果還死跟著他跑,豈不是陪葬!我們應該及早尋一條出路。我們都高高在上地處在南京、上海,那些廣西軍隊豈不是任由他們擺布葬送,那時我們什麼都完了,難道你躲在上海就能逃出他的魔掌嗎?你還不是籠中之鳥!現在難得的好機會放你出去,你還不遠走高飛,自己還想關在籠里嗎?你到武漢去至少可以把廣西的部隊拿了回來,還可以多拿一些他的部隊,武漢是進可以戰、退可以守的戰略要地,你看形勢,看機會,擁兵在手,主張和平,同共產黨合作,迫蔣下野,德公就可以代理總統,我們豈不是大有可為嗎!」

他聽著黃紹竑說話,雙掌捂著額頭,像是在沉思。黃紹竑說罷,他將捂額的雙手放了下來,決心也下得真快,說的很乾脆:「對!我明天就回南京,到武漢就職去!」

這樣,白崇禧在上海泡了半個月之後,回到了南京,經過和李宗仁密談以後,便立即去見蔣介石,表示願就華中「剿總」之職,蔣介石當然高興。為了讓蔣放心,他還同意蔣派其親信袁守謙一同去武漢。他並趁機要求擴大華中「剿總」的職權和布防區域,還一再要求他的「剿總」不受國防部長和參謀總長的節制,直接對蔣負責,聽命於蔣。蔣介石知道如不同意他的這一請求,又會把事情搞僵;況且,白既表示直接聽命於自己,也符合蔣的一貫做法,便點頭應允。這樣,他如願以償,既能帶兵,又擺脫了國防部和參謀部的羈絆,在軍事上取得了極大的指揮權和主動權,他也就不再提「守江必守淮」的主張了。蔣介石還下令撤銷了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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