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重慶郊外的空軍基地在熾熱的陽光下升騰著裊裊熱浪,在被熱浪扭曲的光影中,幾十架蘇制伊-15和伊-16殲擊機井然有序地開始降落在跑道上。整個機場都被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所充斥。停機坪外,不多的幾個新聞記者被擋在憲兵設置的警戒線後面。記者中有夏新立和林天覺。

夏新立一邊忙著拍照,嘴裡一邊不斷讚歎著:漂亮!完美的降落。

在他們不遠處,最先降落的飛機已經停穩,高大英俊的蘇聯飛行員走了下來。

林天覺看著,對夏新立說:我看還是蘇聯人夠意思。美國人和英國人實在虛偽,甚至還不如日本人。

夏新立不解地問:這話怎講?

林天覺:日本人起碼敢做敢當,明火執仗地當強盜。你再看看英美,中日戰爭打了好幾年,他們就沒有痛痛快快地表示過態度。就算是恨不得讓日本把中國滅了,你也明明白白說出來呀!

夏新立笑了:你這說法倒是很新鮮。

蘇聯戰鬥機仍在繼續降落著。離記者們所在位置不太遠的地方,就是基地的空軍宿舍。宿舍外面,安富耀、顧國松和中國的空軍人員站在一起,看著蘇聯飛機的到來。鄭琪和杜蘭香也在這些飛行員中間。

鄭琪被飛機的轟鳴聲震得捂住耳朵,但仍然掩飾不住一臉的興奮。她說:來這麼多蘇聯飛機,日本轟炸機肯定不敢再那麼猖狂了!

安富耀只是看著她笑笑。

這時候,遠在另一邊的林天覺突然發現了鄭琪的身影,他很吃驚,努力辨認著,當他確定那就是鄭琪以後,便跑過來。鄭琪也看見了他,急忙離開安富耀他們迎了過去。於是,他們兩人站在了記者和飛行員之間的地帶。

林天覺問: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還真是你啊!我成天想見你都見不著,居然在這兒碰上你了。

鄭琪: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林天覺笑了:我正要問你呢。今天是蘇聯空軍志願大隊到達重慶,整個基地戒備森嚴,連記者都要經過嚴格挑選才能來採訪。可是怎麼就讓你這個不沾邊的人進來了?

鄭琪:我來看看朋友,怎麼不行啊。

林天覺朝宿舍前的那些飛行員們看看,但是他早已忘記安富耀的模樣,疑惑地:朋友?你還有當空軍的朋友?

鄭琪:我有什麼朋友都要告訴你呀?

林天覺連忙說:不是這個意思。帶我去見見你的朋友,可以嗎?

鄭琪:算了,你不是來採訪的嗎?忙你的去吧。

林天覺看著她:怎麼?不方便?

鄭琪敷衍地一笑:我是怕你不方便。下次吧。說完,她撂下林天覺轉身走了。

這讓林天覺感到了異樣。他越過鄭琪的背影,看見了也正將目光投過來的安富耀。兩個人的目光遠遠地相遇了。

空軍基地的軍人俱樂部里燈火通明,中蘇兩國的飛行員都聚在這裡,使得這裡一下子變得相當擁擠。這是為歡迎蘇聯空軍志願飛行大隊到來舉行的酒會。杜蘭香等服務人員舉著放滿酒杯的托盤,在軍人們中間來回穿梭。兩國空軍人員已經混雜在一起,每個人的手裡都端著酒杯。雖然因為語言的障礙交流很困難,但是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友善和親切的。鄭琪仍然還在這裡,在她身邊的是安富耀、顧國松。

這時候,宋美齡、周至柔和一名蘇軍少校在記者的簇擁下來到了俱樂部里。林天覺跟著也進來了。人們立即安靜下來。杜蘭香用托盤將三杯酒送到了宋美齡等人面前。宋美齡、周至柔和蘇軍少校分別端起了酒杯。

周至柔大聲說:今天是由蘇普倫少校率領的蘇聯空軍志願大隊正式進駐重慶的日子,我代表中國空軍全體將士,歡迎你們的到來!

一陣掌聲中,周至柔向一旁的蘇軍少校敬禮。蘇聯空軍志願大隊聯隊長蘇普倫少校微笑著還了禮。

周至柔接著說:現在請尊敬的蔣夫人講話。

宋美齡臉上始終帶著矜持的微笑,看起來心情良好,她對蘇普倫微微一笑,才將目光轉向大家:今天是為歡迎蘇聯朋友的到來特地舉行的酒會,我可不想用什麼講話來掃大家的興。我只說兩句。首先,我代表蔣委員長對蘇普倫少校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刻,帶領志願大隊來協助中國空軍護衛重慶表示感謝。第二,自1937年以來,蘇聯空軍的英雄們就志願投身到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中,以他們的英勇無畏和犧牲,給了日寇以沉重的打擊。中國人民將會永遠牢記他們的偉大功勛!

說完她舉起酒杯,輕輕與蘇普倫碰了一下。在一片歡呼和掌聲中,酒杯的碰撞聲響成了一片。

一名高大的蘇軍中尉,端著酒杯滿臉微笑著向身邊的安富耀、顧國松等人用中國話大喊著:乾杯!

這讓鄭琪感到了好奇:你會說中國話?

蘇軍中尉很不流利地回答:一點點,一點點。

鄭琪又看著他的軍銜:你是中尉?

他點著頭:我叫基里琴科。

這時候,樂隊開始演奏舞曲,俱樂部里一下子熱鬧了許多。基里琴科看著鄭琪,剛要說話,卻被安富耀搶先一步過來,向鄭琪伸出了手。鄭琪和安富耀同時對基里琴科歉意地微笑,然後跳起舞來。基里琴科一轉身,剛好和舉著托盤的杜蘭香面對面,他攔住杜蘭香,不由分說地拿過她手裡的托盤,順手塞到了還沒反應過來的顧國鬆手里。基里琴科拉起杜蘭香的手,準備把她拉到跳舞的行列里。

不知所措的杜蘭香連忙使勁搖頭拒絕:不行!不行!

基里琴科笑著,把她拉入跳舞的人群中,還用生硬的漢語說著:沒問題。

杜蘭香紅著臉使勁掙扎著,終於從基里琴科手中掙脫出來,驚慌地擠出了人群。

基里琴科滿臉疑惑地回到一邊,看著顧國松很認真地問:我做錯了什麼嗎?

顧國鬆手里仍然高高舉著托盤,臉上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微笑。基里琴科看他不說話,從他手中的托盤裡端起一杯酒,走開了。

宋美齡等人準備離去,林天覺和記者們緊隨其後,快要出門的時候,林天覺無意之間從擁擠的人群中看見了正在跳舞的鄭琪和安富耀,這讓他不得不停了下來。鄭琪和安富耀隨著舞曲旋轉著,說笑著,很親熱的樣子。

林天覺看了一會兒,悻悻地離開了。

湖北棗陽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濃重的夜色被雨水沖刷著,只剩下嘩嘩的聲響。張旭明帶領著士兵們匍匐在黑暗裡,士兵們早已經全身濕透,只有一大片刺刀在泛著微弱的光澤。他們的前方,是一條烏黑的鐵路,緊靠鐵路是一個不大的車站,站台上則是一片用沙袋堆砌的臨時防禦工事,工事里偶爾有日軍的鋼盔在晃動。車站的建築物上,依稀可見「棗陽站」幾個大字。

一個小個子士兵冷得說話都有些發抖了,聲音仍然控制得很低:營長,還要等多久啊?

張旭明看看錶:快了,再堅持一下。

小個子士兵笑笑:沒問題。等攻下棗陽,能好好洗個熱水澡就行。

另一個胖子士兵說:熱水澡?我還想喝幾大碗酒呢!

張旭明笑了:把棗陽奪回來,要什麼都有!

正說著,在他們身後的縱深地帶,突然響起了猛烈的炮聲,持續不斷的炮彈划出長長的軌跡呼嘯而來,在車站周圍炸開。小小的車站頓時被爆炸的火光照亮。

第一輪炮擊一結束,張旭明就站起身來,大喊:沖!

泥濘的土地上,士兵們騰身而起,黑壓壓的一片向車站發起了攻擊。

在炮彈的爆炸中,日本兵從車站的建築物里衝出來,迅速進入了工事,頓時機關槍和步槍開始射擊了。沖在前面的許多中國士兵中彈倒下,更多的人以鐵軌路基為掩護,卧倒還擊。後方的炮火已經向更為縱深的地域射擊,火光閃爍的地方是棗陽縣城。

張旭明也趴在路基下,日軍的子彈不斷擊中他面前的鐵軌,噹噹作響。他惱火地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喊道:把機槍全部調上來!

幾挺機關槍很快出現在他的左右。

張旭明叫來一個軍官:一連長,我用機槍壓制敵人火力,你帶三排衝過去!

所有的機關槍一齊開火,猛烈射擊壓制住了日軍的火力。一連長帶著整整一個排的士兵勇猛地一躍而起,朝站台衝去。日軍的火力在被壓制了片刻之後,在一個面目兇悍的日軍中佐組織下很快恢複,已經衝到站台跟前的三排士兵成片地倒了下去。

一連長臉上也流著血,他聲嘶力竭地喊著:弟兄們,跟我上!

在他的帶領下,士兵們前仆後繼、不顧死活地衝上了站台,和日本兵展開了肉搏。日軍的防線亂了,張旭明帶著士兵們趁勢衝上來。站台上的肉搏戰進行得相當慘烈,日本兵死傷遍地,中國士兵也不斷被刺刀捅破胸膛倒在地上。一連長在用刺刀捅死了那個日軍中佐的同時,也被從坍塌的建築物後面射出的子彈準確地擊中了頭部,死了。

剛剛帶領士兵們衝上來的張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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