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另類案例 張無忌的零距離管理模式

文/沈威風

管理的距離,對於中國式企業特別重要。領導如果坐上神壇,把自己高高在上地供奉起來,當然有不親民的嫌疑。但是如果像張無忌這樣,隨和親切之餘,性格淺薄被人一眼就能看穿,卻也不能成為一個成功的領導。

《倚天屠龍記》中的張無忌是金庸筆下第二個接近理想的男主角。他在企業管理方面,還是有一定政績的,例如成功地將明教本土化,而且由邊緣的外來企業,一躍成為中原武林之中的領跑者集團。明教在張無忌手中重新發揚光大,號令武林,張無忌居功至偉,但是仔細研究張無忌在明教中的所作所為,張無忌在利用他黑白兩道雙吃的先天優勢,海歸派技術領先和正統中原派的道德優勢,一鼓作氣將明教壯大成一個大企業之後,他在管理上所犯的錯誤,也足夠寫一本書,來證明自己其實真的不是一個好領導。

張無忌在勉勉強強、推推讓讓、不情不願地做了明教的教主之後,知道自己才識俱無,處分大事未必妥當,所以事事都與楊逍,外公殷天正等商量。這種情況,其實一直延續到一部長篇小說結束,張無忌的管理才能還是沒有什麼進步,楊逍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後來愛上了趙敏,自然就是媳婦說什麼他做什麼,自己除了該出頭打人的時候露幾手神功,大凡需要智力上的問題他自己是一律欠奉。這個腦子不如別人好使,也怪不得他,能任用能人,把教務管理得井井有條,也算張無忌一個人事上的功勞。但是總的來說,張無忌管理明教,不是以才幹管理,而是講德行,靠個人的魅力舉止,把教友們集中在他的周圍。這個做法,適合民營企業小老闆,但是管理明教這樣教徒甚廣,以奪天下為大志的大組織來說,就有些兒戲了。

張無忌經常突出自己的寬厚仁慈,但是以德報怨得太過了,未免賞罰不分,難以服眾。所謂以德報怨,何以報直?當日光明頂一戰,名門正派殺了無數明教教徒,張無忌帶著倖存者從地道里衝出來,他也親自指揮明教的人如砍瓜切菜一般地殺了無數來攻的正派人士,死傷無數,停下手來,他便對手下說,「本教和中原各大門派結怨已深,雙方門人弟子、親戚好友,都是互有殺傷。此後咱們既往不咎,前愆盡釋,不再去和各門派尋仇。」這事他張無忌正邪兩派都有淵源,都是親戚,自然說起來容易,但是底下眾人聽了,心頭都是氣忿不平,良久無人答話。

他不替名門正派報仇,也不替明教死難者報仇,算是大家揭過這場過節,兩不相欠,也就算了,但是後來製造事端,想挑起明教與武林門派爭鬥的趙敏一干人,做了那麼多事,他因為愛上了趙敏,也就過往不咎了。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禍首,趙敏手下那幫投靠了蒙古的高手,後來落在了張無忌手裡,他也統統一句以德報怨,就算了。周芷若幾乎害了他表妹,害了他義父,害了他的心上人,他最後見周芷若怕的厲害,心也立刻軟了,當然他從來就沒有起過要殺周芷若的心。就算大仁大義的老一輩代表郭靖,見了殺害自己父親的段正德,也會分外眼紅,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結束了那小子的性命。張無忌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棉花也沒有這般柔軟吧。

張無忌不為別人報仇,到最後竟然心軟到傷害自己性命的人,也輕輕放過,不施懲戒。朱元璋見明教日益做大,張無忌身為教主,他們行軍打仗打下來的天下,日後給張無忌坐了天下,心有不甘。於是朱元璋不顧年輕時候和張無忌的情分,施了迷藥,知道張無忌醒了過來,就和徐達常遇春在帳外說話,誘得張無忌以為徐達和常遇春也沒義氣,為了富貴,要加害於他,於是張無忌心灰意懶,自己走了。張無忌明知朱元璋有了二心,又誤會了徐達和常遇春是小人,對不起自己,卻忍氣吞聲咽得下這口氣,是個奇蹟。他已經將武穆遺書傳給了徐達,如今見了徐達這般忘恩負義,就該立刻暴起,出去取了那廝的性命才是,否則不要說不符合他事事為人民著想大仁大義的性格,簡直對不起這部久經磨難終於傳到他手上的武穆遺書。

結果張無忌這一走,明教落到了朱元璋手裡,朱元璋登基之後,反下令嚴禁明教,將教中曾立大功的兄弟盡數殺戮。而朱元璋自己刻薄寡恩,多疑善變,登基之後大殺功臣,他後世子孫也沒幾個像樣的,終於成就了明朝這一中國歷史上最昏庸最混亂的朝代,中國長達二百七十年的明朝苦難歷史,說起來這筆帳都要算到張無忌頭上。可見一個領導,光會施恩,不懂報仇,禍害更大。

朱元璋的奸計輕易得逞,全在於他對張無忌性格弱點的了解上,這裡就要說到張無忌管理明教的第二個大漏洞上,那就是領導不像一個領導,和手下稱兄道弟培養兄弟情意,組織內部除了公開的關係之外,私交更是錯綜複雜,這實在是管理學上的一大忌。

張無忌手下仰仗的人,有他的外公,有他的舅舅,有他的義父。楊逍的女兒和他情同兄妹,楊不悔嫁給了殷梨亭之後更成了他的嬸子,常遇春和徐達是他的兄弟,他行事的主意都是媳婦趙敏出的。私交廣的好處是明教成了一個大家庭,其樂融融,缺點就是這個最高層的領導和中層之間沒有了距離,沒有了神秘感,也就沒有了權威。

領導不能像張無忌這樣,性格淺薄到被人一眼就能看穿,什麼人都能算計到他。許多人都怪自己的領導變幻無常,一時優柔寡斷,一時又堅忍不拔,無堅不摧,讓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麼。其實這才是正確的領導形象。

義大利政治學家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里,曾經驚世駭俗地揭露了政治的真相,給統治者提出了許多一針見血的意見。他不止一次地提到,君主應該通過種種手段,甚至包括表面上的裝腔作勢和耍些小手段,來獲得別人的尊重,愛戴和潛在的畏懼。君主就是要躲在這個人為製造的假相後面,刻意地和臣子保持距離,並且在這個距離里遊刃有餘,保護自己,控制下臣。

政治上的至理名言,我們在張無忌的問題上庸俗化一點,就是說張無忌這個教主太沒有架子。在使用權力的問題上,他過多地讓下屬享受支配權力的權力,而削弱了自己的權威。

實際上,「零距離」一詞在中國的流行,全賴足球女記者李響的那本同名寫米盧的書。當然,隨著米盧的下台,這個詞也漸漸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帶領中國足球隊首次踏足世界盃決賽圈之後,米盧的威望本來極高,但是他那個「零距離」的管理辦法,就把自己害了。因為,那時候,由於和女記者的「零距離」,米盧的選擇球員乃至派兵布陣,大家都能由女記者的筆下提前知道,甚至連米盧喜歡那個球員有什麼怪僻,通通都是報紙上的頭版大字報道。大家也知道了米盧是在「東方出現了魚肚白」之後才「進入夢鄉」,也能夠猜得出來米盧又會為哪些公司站台哪些產品代言。不久,底牌都在報紙上的米盧,被足球媒體群起攻之,不被重用的隊員們自然也沒有好話說他,連中國足協也開始下令限制米盧的商業活動,但是,已經被公眾視為貪婪和偏私的主教練,已經權威掃地,加上中國足球隊一貫的不爭氣,米盧神話也就走到了盡頭。

史玉柱大概算的上現代企業家中遭遇起落最離奇的一個。他的巨人集團搞的轟轟烈烈,又搞了一個腦黃金,廣告上做的又是飛機又是大炮的,現在業界的人提起來,都還當作一場笑話。據說他還有一個惡俗習慣,動輒召集所有手下,今天說戰術,明天講戰略,手下們天天聽,聽得厭了,也沒人太當真。散了會之後,這些個戰術戰略,還是當作一場笑話講。史玉柱賭輸了一盤大的,沉寂了很久,終於不再在媒體上看他無處不在的身影,到處hardsell他的企業方針。

正當大家以為巨人史玉柱已經沒有機會翻身的時候,他突然還清了巨人時期欠下的巨款。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在電視上又唱又跳的腦白金,正是史玉柱的翻身之作。只不過他這次大擂大鼓的,只是賣他的產品而已,他本人,據說天天和中國企業界的一些老人精諸如段永基呆在一起,不再天天出來電視媒體上免費表演給大家看。

大約三千年以前,在今天中亞西亞以西的地方,有一個國家叫美狄亞,那裡有一個部落,部落首領的名字叫迪奧西(Deioces),他德高望眾,村民有任何紛爭,不論是爭一口水井,還是砍錯了兩棵樹,都會找他出面仲裁,擺平疑難。村裡其他長老,因為年紀漸漸大了而變得昏聵,收授賄賂而變得腐敗,只有迪奧西年紀越大越公正,成為部落的司法之神。

有一天,迪奧西厭倦了,宣布退休歸隱,部落沒有了迪奧西,立刻沒有了主心骨而四分五裂,內鬥不止,戰鬥不息,沒有人有辦法擺平。終於大家決定,還是要請迪奧西出山。迪奧西再三婉言謝絕,在村民的苦苦哀求下,他勉為其難的答應了。故事發展到這裡,這個迪奧西都與我們的主人公張無忌的人生道路有相似的地方,但是接下來迪奧西做了一件張無忌絕對想不到的事情。他提出了一個條件,必須建一座深宮,請一批保鏢,讓他住在裡頭永不露面。如果有需要找他,必須由信差通傳。周圍的人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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