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學武之人,最怕的不是戰敗,而是無法追求更強的自己。
沒有比精彩的殘敗,更能激發出自己無窮無盡的潛力了。
「所謂劍之道……」牙丸傷心的頭髮,好象又更白了。
身上的刀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揮手驅趕蚊蟻的殺意都蕩然無存。
站在陳木生與烏霆殲面前的,彷彿是一個毫無神採的尋常老人。
牙丸傷心所受到的內傷,遠比外表漆黑的焦痕還要嚴重許多。
由於組成的原始命格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爛命,惡魔的爪子所擊發出去的「恐懼的厄運」除了物理破壞的效果,還有一種自由穿透物體的奇異能量,讓生命體籠罩在一股無法逆轉的絕望里,鬥志全消。
如果用獵命師的眼睛來看,此刻牙丸傷心全身散發出一股了無生氣的黑氣。
但牙丸傷心,竟然在這絕望一擊之下,重新站了起來。
用他最自然的姿態。
究其因……
「面對過何其巨大的失敗,劍之道已經毫無價值。」牙丸傷心半睜半闔著眼。
相對於年輕氣盛、百戰百勝的佐佐木小次郎,留敗青史的牙丸傷心早已失卻了求勝的心,也捨棄了自己。
捨棄,並非佛家所說的「放下」,而是「斬草除根的輕賤自己的存在」。
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人的殘敗被討論過如此多次。
只要有宮本武藏名字出現的地方,人們都會自動想起佐佐木小次郎的名字。
一個名字總是跟勝利聯想在一起,另一個名字,自然與失敗同義。
「個人的榮辱,也如草芥。」
牙丸傷心的頭髮奇異地轉黑,皮膚上的老人斑越來越淡、漸漸消失。
肌肉散發出彈性的光澤。隱隱透出紅潤血色。
呼吸變的更輕,低垂的眼神凝聚的更銳利。
這是何等的迴光返照。
再不想敗了嗎?
不,不是那樣。
如果能夠以這樣的狀態,再跟武藏對決一次,該有多好?
不,也不是那樣的。
血族只是給了他永生不死的軀體,卻也讓他聽見了永遠不滅的敗名。
他想借永生企求的顛峰戰鬥,並沒有來到。
就把握住難得的現在吧,在死之前,一定要盡情享受……
牙丸傷心在團團黑氣中,散發出一股自料絕對敗死的頑抗之氣。
有那麼一瞬間,陳木生彷彿在這男人的臉上,看見那個嗜武成痴的師傅——
「我想過了,我實在是太喜歡鑽研武道了,這輩子就這麼一個興趣。如果可以借著這個機緣變成吸血鬼,除了可以跟那個男人一較高下,也能在永恆的生命里繼續追尋螳螂拳的登峰造極,這樣不是很像我做的事嗎,哈哈!」
陳木生站前一步,擋在烏霆殲面前。
「雖然是我深惡痛絕的敵人,但,我不想他死在你的大龍炮底下。」
這一句話,等於否定了「惡魔的爪子」在武學上的境界。
烏霆殲一點也沒反駁,大大方方讓開,讓陳木生單獨對著牙丸傷心。
烏霆殲的眼睛裡,凝視著牙丸傷心體內的超級惡命。
經過剛剛那麼一炸,他總算是瞧清楚了……
「千年一敗。」
真是窮凶極惡的糟糕命格啊。
等一下那頭吸血鬼死掉以後,就將你吃進肚子吧。
對我的魔鬼右手來說,這可是太豐盛的一餐。
等候著,等一下陳木生將這頭吸血鬼幹掉的那一瞬間。
那個吃食宿主頂級失敗之氣的惡命,一定不會放棄宿主死前激發出的最後能量,在它貪婪掠奪牙丸傷心「最後的失敗」時,烏霆殲便趁機將它給吃掉!
「一直以來,不管碰到十一豺里的哪一個,我都只有邊打邊逃的份。」
陳木生看者看著,正在積聚最後一擊之力的牙丸傷心,慢慢說道:「但無論如何,我都可以跟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對幾手——唯獨你,我不需要看過你的一招一式,就知道一對上了就一定會死,所以,我總是提早逃的遠遠的。」
牙丸傷心眉毛微動。
逃?
如果當初懂得逃,也許暫時留下一個對決的迷,但……
「現在,我要面對我的恐懼了。」陳木生握緊拳頭。
體內的五十一種兵器激烈地撞擊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鏗鏘金屬聲。
無數種千變萬化的兵器組合在陳木生的掌間隱隱示現。
毫不純粹,絕不和諧,每種兵器的獨特個性涇渭分明。
竟然有這種武功。
牙丸傷心微微驚異。
J老頭到底做的是什麼夢,竟然發明出這種已經不能稱作是兵器的兵器。
嚴格說起來,這已經超越了武功與兵器各自的範疇了。
真好。
真的是太好了。
深呼吸,觀想身體的機能底細——自己還有砍出幾刀的力氣呢?
九百……不,再多一點。
一千。
還要更多。
……還可以更多。
牙丸傷心面無表情,輕鬆寫意的踏出第一步。
彷彿有鮮嫩的小花在他的步履下輕盈盛開。
沒有風,卻像春風拂面。
看似遠處有鳥鳴,還帶著山風的沁涼氣息。
自然就是牙丸傷心,牙丸傷心就是自然。
多少個百年,無數在武學上追求大殺四方的強人,都想蹴及這樣的境界卻不能果——何止殺意全無,每一個動作都容入了周遭萬物得體態一點痕迹也沒有。
慢慢地,牙丸傷心的手搭著長刀。
慢慢地,絕對可以用嬰孩的肉眼加以辨識的速度,緩緩將刀拔出鞘。
慢慢地……慢慢地……
——天底下,有這麼慢的拔刀術嗎?
「危險。」烏霆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此時,這城市遭受多重命運命運之力擠壓的結果,誕生了新的結論……
天空遠處一聲轟響!
一架F16戰鬥機在高空中遭到強襲,統統向四面八方狂射!
像是嗚咽的流星,像是憤怒的天擊,像是火山爆發沖向天又落向地的焰塊,火焰熏天,朝三雄對決處雷霆萬鈞地砸下!
但。
沒有人抬頭。
沒有人膽敢抬頭。
「一千一百十三聲響——無之拔刀。」
牙丸傷心低吟,說完了,刀才真正拔出來。
殘骸傾火落下。
一千一百一十三斬,在牙丸傷心「既慢且快」的奇異斬擊下,不急不徐地施展開來。每一斬都不相同,有的快可逆斬天雷,有的慢到連花瓣都切不斷,有的刀氣縱橫,有的刀質柔軟如水,好象連刀都彎成了荷葉似的。
突兀到了極點,卻又配合的絲絲入扣。
每一斬,都帶給了牙丸傷心新的武學體驗。
刀是殺人用的。
求快求了幾百年,快到連最快的子彈都可以輕鬆斬半。
再怎麼將藝術牽強附會到了刀法身上,要是殺不了人,斬不了強敵,武的藝術何用?修身養性何用?再多的哲理又有何用?
刀,一定得殺人,而且要狠狠地殺,殺的迅速確實。
即使是巧妙的在起手式里容入了不殺的姿態,其結果還是得殺。
然而,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牙丸傷心也不清楚。
他感覺到一股真正的從容。
刀快,刀慢,都不再重要。
反正過不久,即使對方什麼也不做,自己就會死了。
在死之前,享受一下最後這握刀的滋味。
畢竟自己窮極一生,就只有這一把刀。
就在他放棄了生命,放棄了獲勝,只求燦爛一戰時……戰鬥機殘骸不斷撞擊地面,散破出更多更銳利更危險的烈塊,就像是為這一人一吸血鬼之間的對決撞出無數殺人煙火似的。
兩人身上的氣加乘激蕩,這些周遭的變化都無法靠近,遠遠就給震了開來。
陳木生隨機應變,不,是超越隨機應變的一種武鬥本能,飛快使出一招又一招他構想已久的、曾在腦海中流星飛轉的強招。
「原來這一招不太通啊?」
陳木生反手一劍上挑,卻差一點被牙丸傷心的第四刀破開。
「這一招好像有點過頭了?」
陳木生大斧快轟,卻遭到牙丸傷心的第九刀後發先至。
「不對不對,使的跟想的差太遠了,原來應該把速度加快一些!」
陳木生快鞭回卷,差一點就成功封鎖了牙丸傷心的第十七斬。
「果然是這樣,這一招大有妙著!」
陳木生鋼爪呼喝強逼,將牙丸傷心的第三十一斬消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