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際會西江月 146、這次,換我等你。

他一直記得,第二天清晨,她醒來之後,望著自己的眼神,是崩潰,是絕望,是痛苦,是不敢相信。

他的人近乎虛脫,蒼白著臉,唇色發白,解釋道,姜生,聽我說!

她抱著腦袋,失控地尖叫著,別碰我!

避之若瘟疫。

房間的門被打開那一刻,周慕遠遠地站著,一個中年女工走進來又跑出去,潤濕而散亂的床單,蒼白似縱慾過度的男子,失魂落魄的女子。

他下床,強作鎮靜,整理了衣衫,瞭然,走到周慕身邊,沒有任何言語,亦不需任何言語。

她恍惚著,走出來,從他身邊經過,突然笑了,說,我一直以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傷害我的人。

陸文雋也在,站在那裡,看著她,唇角是若有若無的笑,像一把巨斧,她就這麼走過去,痛苦到麻木後,彷彿聽到了自己的身體生生地劈成兩半的聲音。

而他,一直也都記得,那一天,她身上是鬆鬆垮垮的另一個男人的衣衫,純白色的,在巴黎的晨霧之中,包裹著她的身體,她的痛苦。

周慕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卓絕政績。

他也似乎想周慕滿意,因為他知道,如果這一次讓他感覺到自己並沒有依從了他,那麼將來,他和她還要面對無數次這樣的折磨。

周慕走後,他不顧一切跑過去找她,跟她解釋,他說,昨夜什麼都沒發生!

他說,姜生。

她卻不肯看他。

無論他如何解釋。

她彷彿失聰了一般。

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有看過他的眼睛,彷彿,他的眼睛是,張牙舞爪著的是對她的嘲弄一般——我一直以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傷害我的人。

她將自己緊緊鎖在屋子裡,她脆弱至此,他更不敢再過多觸碰,唯恐觸動她某根脆弱到斷裂的神經。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出現在窗前,背對著他,聲音那麼平靜,甚至冷靜,說,柯小柔要結婚了,我想回去參加他的婚禮。

她正常得讓他害怕。

他說,我陪你。

她搖搖頭,哭,仍不肯看他,哪怕一眼,她說,其實,你知道,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你了……

他說,姜生,那天夜裡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她捂住耳朵,努力地剋制著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求你!別提!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覆了平靜,在窗戶上輕輕呵著氣,一個一個字地寫出,又一個一個字地抹去——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你了。給我點時間。

她閉上眼睛,那一夜,或許有,或許什麼也沒有;可是,未央,陸文雋……還有太多太多的牽絆……他們是真真實實的有。

而且,在涼生的愛情里,她曾叛離。這也是真真實實的有。

她曾經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給他的愛情,是篤定,是獨一無二;而不像現在,是選擇,可非此即彼。

卻偏偏那個叫程天佑的男人,如午夜的罌粟,悄無聲息地瓦解了這童話——她對一個人宛若傳奇的愛。

於是,她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這樣的改變——在她狹窄的認知里,那個叫姜生的女孩心裡有了涼生之外的男人,哪怕一分一毫,都是污點。

愈糾結,愈逃避。

這兩個男人,一個如她的心中仙,一個是她的塵世戀;她辜負不了塵世戀,也褻瀆不得心中仙。

她糾結複雜的內心,他並不知道,他又怎麼能知道?!只以為她還沉浸在那一夜無法釋懷。

戴高樂機場,他送她離開的時候,天空萬里無雲。

這是他們倆人早就達成的默契,為了躲避周慕後面無盡的事端,為了她此後安心地生活,他們對周圍的人就默認了那一夜造成彼此的關係——他是她的先生,而她是他的太太。

程家接到喜帖第一時間來了電話,電話里,他輕描淡寫,哦,是啊,我們在國外註冊結婚了。

他將一個信封放入她的口袋裡,看著她,眼眸深深,藏著淚光,他說,我等你。

他的眼睛低低的,睫毛那麼清晰,如同墜翼的天鵝一樣,努力輕鬆地一笑,說,這信封里,是一張回法國的機票……

她愣了愣。

他聲音竭力地平靜,心裡有無數個聲音,在說,不要走!可是這三個字到唇邊,卻變成了另外的話語,他說,以前……是我不好,去了法國,讓你等了我六年。這次,換我等你。

是的,他無力將她囚禁,以愛為牢。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彷彿是在剋制某種情緒後,說,多久都沒關係,我等你。等你想起我,等你願意回來愛我。

他不知,那一刻,她的臉上雖然凝著笑,心裡已淚落成海——

涼生,如果你說一句,只說一句,不要走。

我一定不會走!

雖然天下之大,雖然無以為逃。

卻願意以此刻背叛全世界的勇氣,與你赴一場早已註定結局的愛情。

只是,他最終沒有說出這句話。

而她,最終也沒有這背叛全世界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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