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狼煙·如夢令 三十五、我就是佔有了她

最終,我還是鬼使神差的去了小魚山。

大概是因為我想起了昨夜的夢境里,冬菇那張傲慢的貓臉。

計程車搭載我到小魚山後,我悄然下車,寧靜的午後,林木蓊鬱,偶有林雀越上樹梢,幾聲輕靈的鳴叫,把整個冰凍的天空都叫暖了。

那棟舊日的小樓,依然如故,掩映在四季常青的樹木中,不同的是枯敗的爬山虎已經被清除掉。

依舊是那條青石路,依舊是專屬過的愛與寵,依舊是我加倍小心的走著。

聖誕節的陽光,異常溫柔,微微帶著冬日不多見的金黃,灑在小樓上,灑在花園裡,讓此間看起來,像是落入凡間的天堂。

花園深處,突然響起一個低而清朗的聲音,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他說,小傢伙,又亂跑。

我的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裡,踉蹌上前,卻看到一個挺拔而落寞的男子站在掩映的雪松前,輕輕伏下身子,抱起一團毛茸茸的「小毛球」。

那背影,是他!

那聲音,也是他!

那種聲線里特有的醇厚和溫柔,也是他!

他抱起冬菇的那一刻,眼裡滿是微笑,抬頭,目光清亮,直到望向我,那一刻,四目相對,我頓時失去了語言,艱難的站在原地。而他臉上的笑容也在望向我的那一刻,漸漸的,漸漸的凝結在嘴角。

冬菇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撲向我而來,最終停在了我們的中間位置,大概,他也嗅到了某種詭異的氣息。

這時,五六個黑衣人從圍牆處堵了過來,一人擋在我面前,說,小姐我說過了,私人住宅,生人勿近。

我悲涼的看著對面那個男子,努力的笑了笑,哦,是的,我已經是他的,陌生人了。

他在不遠處望著我,目光淡淡,嘴角緊抿,不辨悲喜。

冬菇蹲在我們之間的草坪上,遲疑著,倉皇著,不明所以的來回張望。

為首的黑衣保鏢上前一步,說,小姐,請離開。

哦,是的,我怎麼可以這樣大大咧咧的站在一個「陌生」的男子房前,還目露悲傷,我是犯賤了吧?

我尷尬的轉身,倉皇逃離。

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突然有一雙有力的手把我給攬入懷裡,為首的黑衣人看到迎面而來的男子,微微一愣。

我才發現自己身後居然有人!回頭,卻見是滿面寒風肅殺的涼生。

天!他怎麼會來這裡!

我的眼角驚慌一掃,卻見他的車就停在不遠處。

涼生面色凝重,眼角怒意波瀾起伏,在他看來,我是一個想要見自己「負心」的男朋友,卻被他的保鏢阻攔在門前的妹妹。

他一把推開那群保鏢,拉著我的手,大踏步走進花園,直奔天佑而去。

不待我反應過來,他一拳砸在天佑的下巴上,天佑毫無防範,直接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微紅的鮮血,他微微吃驚的看著涼生,卻又瞬間坦然,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

我嚇的尖叫起來,卻不知如何是好,顫抖的說,涼生,你幹嘛?

涼生一把推開我,清冷的眼神看得我發疼,他走上前一把將天佑拽起來,揪著他的衣領說,你這混蛋,你不能娶她,幹嘛要了她!

那些保鏢看著表少爺闖進不便阻攔,但此刻看到自己的主子被打了,連忙擁上前,程天佑沖他們冷冷的使了個眼色,他們便定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我一聽涼生斥責天佑的話,心裡像被刀割了一般疼,很顯然,涼生他誤會了天佑。

天佑做錯了什麼?

唯一的錯,就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我怕太多真相暴露,慌忙上前拉住涼生,淚水潸然,聲聲哀切,我說,哥,我們走吧,這一切真的不怪天佑啊!哥。

哥?天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轉瞬消失在他那黝黑如墨玉的眼眸里。

涼生直接甩開我的手,漂亮的眼睛裡蘊滿了薄涼的怒意,聲音那麼清冷,彷彿一層寒冰,不似往昔。他說,姜生,現在你給我一邊待著。

這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涼生,他的暴怒,他的冰冷——當他在醫院裡得知我肚子里的孩子沒了之後,他已將這一切都算在了天佑頭上,所以派陳叔去找他的下落。而此刻,他又恰恰看到了我被他的保鏢阻攔的一幕。

他轉身看著天佑,精美的面孔變得可怕,眼睛血紅,咬牙切齒,說,你要了她,讓她懷孕,然後你拋棄她,讓她打掉那個孩子,在她住院的時候不管不顧,今天她來找你,妥協也罷,求你和好也罷,你怎麼可以讓你的保鏢阻攔她!她是…她是姜生!是你從我手裡奪…是…是你五年前答應我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姜生!你的良心去了哪裡?

說完,他狠狠的又是一拳,砸在了天佑的下巴。

我在旁邊看著嘴角滿是鮮血得天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我撲過去試圖阻攔涼生揮向天佑的那些拳頭,卻被涼生一把扯住胳膊,說到,他讓你吃的苦還不夠多嗎?

這時天佑突然大笑起來。

他晃晃蕩盪的起身,也一把牽住我的另一隻胳膊,突然,笑了,那笑容有些張狂,也有些薄涼。他沖著涼生挑了挑眉毛,黝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挑釁,他說,你給我這兩拳是以什麼身份?涼生。

涼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天佑會說這句話。

我夾在她們兩人中間,左右手被牽住,他們互不謙讓,手上的溫度如同火焰一般,灼傷著我的皮膚。

天佑用力將我拉近,看著涼生,說,這兩拳,如果是以一個哥哥身份的話,我無話可說,如果…

他忍了一下,俊美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輕薄的決絕。他低頭狠狠的說了一句,如果你這是以一個新歡的姿態來告訴我這箇舊愛的話,那我告訴你!涼生!是的!我就是佔有了她!我就是睡了她!我就是讓她懷上了我的孩子怎麼了!我吻過她的唇!享受過她的身體!聽過她的呻吟!佔有過她的一切!你弄死我啊!怎麼了!你五年前不是告訴過我,她是你的命嗎?怎麼現在你介意了?不肯了?介意我佔有過這個女人?介意她並非清白之身?覺得屈辱了?忍不下了?

天佑這番刻薄而露骨的話,頓時讓我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能立刻死在這兩個男人眼前。

涼生臉色蒼白,顯然,他被天佑剛才的話給激怒了,原本清冷如玉的面容如同被烈焰灼傷,不等他說完,就揮起拳頭向天佑而去。

我轉身,靠在天佑身前,企圖阻攔涼生,哭著求他,我說,哥,走吧,求求你了,我不想你們倆這樣啊,我不要你們倆這樣啊!

天佑看著擋在它身前的我,愣了一下,但還是推開了我。他沒有躲,涼生那一拳重重的砸在天佑的胸口,他吃疼的表情,微微的一晃,目光裡帶著幾許輕視看著涼生,冷笑,說,呵呵,我告訴你!你要這些都受不了,你就不配說什麼她是你的命!更不配她愛你!你不配她為你得病打掉我的孩子!

不配!

說完,他像是困境里的獸,再也壓抑不住怒氣,狠狠的揮拳砸在涼生的面頰上。

天佑的嘶吼,痛苦而嘶啞,隱忍而哀傷,像綿密的針,直直的的扎入我的胸口,痛到不能喘息——

一句「我的孩子」,四個字,讓我悲辛無盡。

時至今日!時至今日!

他仍將這一切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不肯將那一夜的真相吐露在我面前。是怕我知道真相後痛不欲生嗎?

天佑啊,天佑…

我淚眼朦朧,胸口像壓了千斤巨石,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而涼生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如遭雷擊。

他眼裡閃過一絲碎裂的光芒,不可思議的望向了我,似乎是在詢問,又像是震驚之後回不過神兒。

那個孩子是為了我?

為了我?

為了我!

……

瞬間——

誤診,血癌,骨髓移植,姜生,孩子……這一連串關鍵詞,似乎在他的腦海里迅速流竄,連成線索,連成一段真相。

我望著涼生,在他那不敢相信的眼神里,往事一幕幕重現——那些屈辱!那些無助!那些掩飾不住的傷口!彷彿就在昨日,他們猙獰著鮮血一樣的顏色,沖我微笑。

我整個人幾乎崩潰,哭著轉身,推開那些保鏢,掩面企圖逃離小魚山這處傷心地,卻被絆倒在原地,只能抱著膝蓋放聲哭泣。

彷彿過了幾個世紀那麼漫長。

涼生從地上掙紮起來,他擦掉嘴角的血跡,慢著腳步,遲疑著,緩緩的走過來,彷彿每一步,都是一種驚擾,彷彿每一步,都抵足在刀尖之上。

我緩緩的抬起頭,淚眼朦朧中,是他蒼白而溫柔的面容,眉宇間糾結著濃濃的心疼,卻強壓在眼底,不肯過多暴露。

他走到我身邊,看著我滿臉的淚水,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要為我擦去眼淚,眼角掃向了身邊的天佑,卻最終沒有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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