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話音未落盡,門鈴陡然響起。
我連忙借勢起身,迅速去開門——
其實,金陵問了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有些隱私,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你都不想她知道。
我無法告訴她,也絕對不想告訴她,曾有這麼一個夜晚,我醉酒之後,被陸文雋佔有……而最讓我無法面對的是,這一幕恰好通過監控器,如此清晰地發生在程天佑的眼前!
這個男人在那一夜,瘋狂的驅車而來,可趕到時,一切已經回天無力。
衣衫散亂,花已作泥,
因為深愛,第二日,他面對酒醒後的我,明明心在滴血,卻還是那麼溫柔深情地認下了那一夜凌亂,甚至後來,認下了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而我的心,也錯因為那個春風暗度的夜晚,漸漸對他萌生了戀人的悸動和柔軟,
然而,後來,當天恩告訴我哪個夜晚的真相後,一切天崩地裂!我再也無力以一個戀人的角色站在他的面前!
就算他沒有離開這座城,就算他現在再告訴我一次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可我逃不過我的心啊——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逃不過的心結。
我只要看到他那雙眼睛,就像是看到那個冰冷而不堪的夜晚,一幕一幕,他的眼睛,註定了是我今生的傷口。
一個女人可以有很多隱秘的過去,無論有多麼陰暗多麼糜爛多麼不光彩,但是絕不能有一個如此驚悚的過去毫無遮攔地發生在一個她想要同他共度一生的人眼前。
否則,當初有多感天動地,以後就有多萬劫不復,男人嘴上說不在乎的,往往是心裡最在乎的。
這一點,紅塵之中,等待垂憐的女子,誰都該懂。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來說給金陵,讓她能懂。
我懷著不為金陵知道的心事,打開門,看到來人,臉色微微一變。
未央不請自來,她一進門,就將一束紫薔薇重重摔在我腳下,她眉間緊皺,雙眸含怒,狠狠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整個人看穿一般。
我一看那捧花兒,心下已明了,這是那日,涼生從花店帶走的薔薇,包花兒的小貼簽上表明了花的來處,未央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
果然,未央冷笑,說,呵呵!寧信還要我感謝你!姜生,看來,我真是該好好謝謝你啊!
我看了看未央,看了看那束紫薔薇,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憤怒,我說,這花是哥哥路過花店替你買的。我不知道……哪裡讓你不開心了。說完,我唯恐未央誤會,還補上了一句,我和涼生,沒有單獨接觸的。
是的,我和涼生,從來沒有通過一個電話,一條簡訊,甚至是QQ上,微博上,都沒有一個字的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那天,他來花店,當時,薇安和其他員工也在場。
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不管不顧的小女孩,我懂得進退懂得尺寸。我知道,我和涼生,就算是退回到兄妹的位置,在未央眼裡,或者在我們心底深處,也不可能像平常兄妹那樣。
所以,見,不如不見。最好,一生不見。
如果不是和陸文雋有協議在前,我會選擇,離開這座城,徹底從他的生命里消失,就當他從未到過魏家坪,而我們,從未遇見。
未央看著我,嘴角彎起一絲嘲諷的笑,她說,好一個沒有單獨接觸過!好一個被「禁錮的幸福」!你們倆倒真會花語傳情啊!誰禁錮了你們的幸福?你倒是說說看!我倒想知道,你們到底有多少幸福可以被禁錮!
我低頭,看著那束零散在地上的紫薔薇,它的花語我還真的不清楚。我只是以為涼生隨意挑回家,送給未央的——
這是我曾無數次想像過這種幸福,每個夕陽西下的黃昏,我在家中,做好了飯,安靜地等一個人下班歸來,他回來時,給我捎小小一束鮮花。
若是在城市,便是花店裡小小的一束不貴的雛菊,若是在鄉間,便是他路邊隨手摘來的不知名的野花。
只是,此刻我已知,這個人,不會是涼生,也不會是天佑。
我抬頭看著未央,竟然有些內疚,說,我不知道這種花有這個花語……涼生……也只是看到這花兒開得好,估計他也不知道……
未央冷笑,說,不知道?你一個開花店的,不知道花語?涼生不知道?開玩笑!他一個在法國待了五年的程家表少爺,在著名的浪漫之都,花語什麼的不知道?你們倆這麼明目張胆地在我眼前斯通款曲!姜生,你當我時是死地嗎?
未央的爭吵聲驚動了金陵,她連忙從花架處起身,走了過來。
金陵看到地上的花,大概明白了什麼。她將我拉到身後,看著未央,說,有意思嗎?為了一束花,跑到別人家門口來吵!程家表少爺?這個稱呼可真稀罕。呵呵。程家大少爺我們都不稀罕,這位表少爺你可要自個看住了看好可看穩當了!
自從我認識金陵以來,她還算性情溫良,雖然我知道這部分溫良,更多是因為天恩而存在的,近些日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她身上多了一些戾氣。我猜,大概被什麼事情刺激到了,所以前段日子遠赴美國,說是陪伴父母,我猜更多是散心。
未央這個驕傲的公主素來看不起金陵,這個我是知道的,她一直都說,金陵和小九差不多,不過是一個小太妹。
金陵的這段歷史我知道,她從小父母遠在國外,十一二歲就學會了抽煙……酗酒,跟著社會上的一幫人混在一起,直到遇到了天恩——一個曾像天使一樣的男孩,對她笑了,於是,她就決心變成他希望的女孩,溫暖,善良,而美好。
高中時代,未央的生日party上,金陵作為朋友,為了保護我,慌亂中,將天恩脅迫小九暗藏在我外套里的冰毒,掉包到未央外套里,由此,害的寧信代替未央被捉入獄……
這段往事,也是未央痛恨她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為此,金陵也一直對未央和寧信有愧,事事躲避;倒是今日,她似乎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姿態,讓我有些疑惑。
我想我是猜對了,金陵一定是被啥事給刺激了,專業術語來說,就是「囚禁在心裡的魔鬼解開了封印」。
金陵的姿態,讓未央也有些吃驚,但她還是高傲地看著我們,收起怒容,彷彿剛才那個氣焰囂張的女子不是她。
半晌,她故作不經意地笑笑,低頭,垂目,手指纖長,從她的香奈兒坤包里掏出一份紅色的物件,動作緩慢,極盡優雅。
她兩手捏住,指若蘭花,從我和金陵笑笑,挑了挑眉毛,說,金陵,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裡,我和涼生婚禮的喜帖沒給你帶!不過,姜生,你地,我給帶來了。
說完,她的手指輕輕一松,那紅色的喜帖像一團流火,墜落在我的腳邊。
喜帖?
我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整個人像被拋入了異時空,變成了懸浮體。視覺變得模糊,聽覺變得模糊,一切都變得模糊。
模糊之間,未央沖著我笑,她故意將左手的無名指摩挲在自己小巧的下巴上,那上面的傷口,有種凜冽的美,她湊上前來,微微輕語,呵呵,姜生,你一定會來祝福我和涼生,對吧?
說完,她優雅轉身,長發如瀑,身影卓卓,蹬著高跟鞋,下樓離去。
半天之後,我默默地蹲下身去,悄無聲息地撿起那張紅色請柬,尚未打開,便被金陵一把抓過去,毫不含糊,刷刷刷——撕的粉碎!
這個文藝女青年破天荒地爆了粗口!
我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只能看到紅雪紛紛,零落在我眼前。
於是,那天下午,我一下午的時間,都蹲坐在茶几前,跟只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拼貼那份被金陵撕掉的喜帖。
沒有眼淚,也沒有皺眉。
神奇恬淡,安然可入畫。
涼生的結婚喜帖甩到我眼前的那一刻,我的心居然沒有想像中那麼疼痛,感覺也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天崩地裂。
我自己都奇怪自己的鎮定。
我以為我會抱著金陵哭的淚如雨下肝腸寸斷,可我居然還能沒啥事似的像只大猴子般蹲在這裡貼貼補補。
一片,一片,仔細拼對,就像拼氣自己碎裂掉的心臟一般。
原來,心臟碎掉了,便不會再感到疼痛。
金陵在一旁,雙手抱在胸前,說,姜生,你幹嗎要這麼忍她!你是開包子鋪的嗎?
我低頭,想了想,看著手中的喜帖,那是我愛了十七年的男生的喜帖啊,如今,它安靜地躺在我的手裡,明媚得像一朵花兒。我笑了一下,對金陵說,未央說我欠了她的,她愛了這個男人八年,我讓她不能幸福……
金陵一巴掌拍在我腦門上,說,放她的狗屁!要這麼說,她還欠了你地呢!你愛了這個男人十七年,她讓你不能幸福好不好!狗屁千遍是真理,你不會被她給洗腦了吧?
我抱著腦袋看著金陵,我不明白,為什麼未央「放她的狗屁」,我的腦門上卻要挨一記。
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