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二歲的第一夫人 面對狂風巨浪

我被賦予了一項新的使命。二十二歲的我代替母親,成為韓國的第一夫人。

葬禮結束才不過六天,我以第一夫人的身份,胸口別著白色小花參加了預定的「第一夫人杯母親排球大賽」。在難過哭泣的人群面前我強忍住淚水,因為那個場合的我不再是以前的朴槿惠,而是「第一次」履行第一夫人職務的朴槿惠。

母親的離世大大地改變了我的人生軌道,法國留學後要站在講台上教書的夢想就此離我而去,或許這是我無法逃離的命運吧。大學時期我做過一個奇怪的夢,當時我並沒有多想,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但是那個夢卻一直讓我記憶猶新。

在大風大浪的海岸邊,因為浪太大,我與周圍的人全部躲到了燈塔下方。就在那瞬間整個場景突然轉變,燦爛的陽光下出現了平坦的康庄大道。路盡頭的小山丘上升起了耀眼的太陽,是一個既美麗又火紅的太陽。

做完這個夢不久,又做了另一個奇怪的夢。我被環繞著璀璨藍光的宇宙包圍,這個光環一邊轉動一邊逐漸向我逼近,散發的燦爛光芒既美麗又神秘。當時我在日記中記下這場夢,它讓我有種莫名的不安感,也找不出理由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畢業後應該就是要踏入社會展開新生活了,但那場夢卻讓我有種即將遇到嚴峻考驗的預感。雖然無法證明那場夢和我的人生有何關聯,但是每當想起母親的死以及我人生的轉變時,不知不覺都會讓我回想起這兩個夢。

我承接了母親生前的全部工作。檢查寄到青瓦台里的數百封反映民情的信件,還要一一確認負責部門是否在認真處理才能放心。我的主要工作包括改善落後環境、尋訪中小型企業、慰問被遺忘的貧苦階層,進行公益服務。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總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尤其是工作繁忙時,恨不得把時鐘的指針固定起來。只覺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根本不夠用,只好縮短成一天只睡五個小時,晚上十二點就寢、凌晨五點起床。要是有海外貴賓來訪的話,為了事前準備,連僅剩五小時的睡眠時間都只好捨棄。嘴唇總會累到起泡,身體也經常發低燒,就連生病也沒空理會。

凌晨起床後等待早餐的時間,我會先收聽早間新聞,接著檢查總統一天的行程後再來查閱我的行程表,光是查看每天的拜訪行程和處理重要文件,時間就已快接近上午九點,也就是青瓦台開始作業的時間。

前來上班的人們一聲聲響亮的招呼,讓寧靜的早晨整個活躍了起來。我總是坐在辦公室里聽著這些充滿活力的腳步聲,感受全新一天的開始。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是母親對我的教誨。作為第一夫人,我一直以「比別人還要更勤奮」的原則來要求自己,這樣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有效地完成更多事情。我相信只要多處理一件民怨,就能讓國民過得更好一些。也因為如此,讓我的助手們吃盡了苦頭。

母親是我最好的教科書。極度討厭坐在桌前辦公的母親,就算再累都要親自走訪民間處理民怨,親臨現場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課題。

還記得和母親一起慰問麻風病患者時的事情。抵達現場時,背著孩子的女人們露出歡欣的微笑迎接我們,她們的手和臉都因為麻風病而潰爛,眼神卻是無比地天真明亮。母親溫柔地牽起了年輕女子潰爛的雙手,隨行人員看到母親這樣的行為立刻阻止了她。

「夫人,拜託請您不要握手。這樣會被傳染的。」

「沒關係,麻風病是不會傳染的。你看她在如此不幸中依舊可以笑得這麼燦爛,不覺得那位女子笑容很甜美嗎?在我眼裡只看得到她的美。」

拜訪過麻風病患者村之後,母親花了很多天千方百計地尋找可以幫助他們的方法,最後得出的良策是選出全國三十七個麻風病患者村,配送了四百七十隻種豬,為他們能夠自力更生奠定了基礎。

母親對國民寄來的每一封信都不曾疏忽,這是我最好的榜樣。寄到青瓦台的明信片或信件都確實經過母親之手,因為她特別交代過輔助官不可以暗藏或漏失任何與民怨相關的文件。

在我接任第一夫人後,和母親處理民怨時並沒有兩樣。每天都會一一查閱完數百封的民怨信才會回房睡覺,填補母親的空位確實是件繁重又不簡單的事情。那個角色一點也不輕鬆,是無限的責任連續。母親在處理完民怨後也需提供建議給父親,這樣的她甚至被稱為「青瓦台內的在野黨」以及「青瓦台內的申聞鼓」。

對原本一心只想成為學者的我而言,如此繁重的事務,是極大的壓力。但是強大的使命感與母親的實績成了支撐我的最大力量。這已經是不能推脫、更無法逃避的任務了。對我來說不再有所謂的「逃生口」,只有重責大任而已。想要成為優秀的第一夫人,只能拼死拼活地努力。

為失去母親後變得冷清的青瓦台注入全新的活力,代替受國民愛戴的母親執行應盡的職責,這就是當時二十二歲的我必須接受的宿命。

我決心放下過去歲月,徹底以第一夫人的身份活下去。

原以為遙不可及的春天終於來了。對於失去母親的一家人來說是個凄涼的春天。曾和母親散過步的路邊已長出了綠芽和小花朵,看著這幅景象,心頭一陣酸楚,甚至無法好好地站著。

不知不覺間青瓦台的花園裡開滿了白色的木蓮花。有一天我打開窗戶享受著春天的微風,還邀請了父親一起用茶。這天父親尤其沉默,大約過了二十分鐘,突然向我提起了母親的事。

「木蓮花是你們母親最愛的花,我的心很痛啊……和你們母親聊過了無數話題,但她從未提起過為了滿足自己私慾而私藏財產之類的話題,就算當了總統的妻子,卻依舊過得像貧窮軍人的妻子一樣。她嘴裡總念著要是我離開總統職位,希望可以買一棟山坡上的小房子,在那裡種些花草樹木過平凡日子。只要想到連如此微小的夢想都沒能幫她達成,就讓她自己一人離開,我心裡就會痛苦萬分。槿惠呀,要是連你也不在,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父親說到這裡時不禁流下了眼淚。

每當看到這樣的父親,我都會心疼到不知所措,所以必須想盡辦法輔佐父親,填補那極大的空缺。母親的心愿就是讓大韓民國脫離貧窮,讓我們的國民能夠吃得飽穿得暖,不再有人需要操心下一餐。「6.25」戰爭讓母親經歷過極度貧困的日子,對母親來說沒有比貧窮更可怕的敵人。失去父母的戰爭孤兒和無止盡的難民行列,到處都是乞丐的戰後韓國……為了救國母親捲起衣袖輔佐父親。她有非常明確的目標,就是讓大家脫離恐怖的貧困日子。當時的韓國糧食短缺,人民生活極度困苦。

有一天在京畿女高讀高三的槿令放假回青瓦台,經過光華門教育會館前的天橋時,發現一個趴在地上乞討的少年。同情他的槿令回到青瓦台就把這件事情講給了母親聽。母親要我們把那個少年帶到青瓦台,她親手幫那孩子脫掉了身上破舊不堪的衣物,帶去浴室好好地給他洗了個澡,然後幫他梳理了頭髮,還幫他細心地剪了指甲。

那孩子津津有味地吃著母親替他準備的晚餐,仔細一瞧才發現年紀比志晚還小,臉色看起來蒼白無血色,嘴唇發青,一看就知道生病了。一直看著那個孩子吃飯的母親眼角開始泛紅,她坐在孩子身邊,認真地幫他搛菜。孩子眼裡的恐懼消失了,他就像只可愛的小鳥一樣,開心地吃著母親為他搛起的菜。吃到肚子很撐的小朋友說,哥哥會出來找他,所以必須趕快回去。母親幫他穿上了新衣服後要秘書室長陪他回家,還屢次囑咐秘書室長要是見到他的哥哥,一定要替他找到合適工作來養家。那天晚上母親在辦公室里工作到凌晨才回房休息。

我至今都無法忘記那天看到的母親的眼神,充滿著心痛、憐憫、歉意……

每當工作疲憊時我就會看著母親的照片,就像以前和她面對面談心事一樣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這個時候我就會確信母親一定在某個地方守護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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