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住在有大庭院房子里的孩子 毫無聯誼經驗的理工科生

我常被邀請參加大型典禮,就這樣自然而然一步步累積了外交經驗。

走遍世界各國的同時,我徹底感受到外語能力的重要性,因此開始熱衷於學習英語。無論是搭公交車、整理房間、織毛線或刷牙,只要一有空就會背一些含有新單詞的例句或聽錄音帶。等到英語能力足以閱讀歐內斯特·海明威、威廉·莎士比亞、《塔木德》 等原文著作後,對英文學習的饑渴才得到滿足。對英語有了信心之後,學習外語的範圍更擴大到了法語和西班牙語。

學習他國的語言對我而言,也意味著能夠見識到更寬廣的世界。語言是提升我生活質量的一種手段,會說他國語言的成就感遠遠超乎想像。而且透過書本認識從前未知事物的滿足感,與美食和新衣服所帶來的快樂截然不同,那是不同層次的幸福,因此我也逐漸成為一個沉溺於讀書的書獃子。

跟我同齡的女大學生會互相談論下課後要一起去聽音樂或看電影,盡情享受大學時期的浪漫生活;大部分打工當家教的朋友也會有說有笑地互相比較自己的學生。坦白說我有時會羨慕她們的自由,但必須接受拘束生活的我,只好轉而在累積知識上獲得新的滿足。

我過著平凡的大學生活,如願進入西江大學電子工程學系,但課業一點也不輕鬆。為了就讀電子工程學系,我從文科轉到理科,不只數學,其他科目也必須比別人更加努力。雖然偶爾也會和同學們一起迎著春風賞花,但對我而言,最能讓自己專註的時間莫過於上課時間。

男同學們下課後會三五成群一起去喝酒,應該是舉辦米酒派對吧。雖然有時也會好奇他們的生活,但我依然無法豪邁地在一群男孩中喝酒。當時我才二十齣頭,正值容易害羞的年紀。

有一天,一個男同學突然靠過來對我說:「槿惠,我等一下要去參加遊行。」

我對著他離去的背影問道:「為什麼要去遊行呢?」

他轉過頭,露出一抹微笑說:「要去暖暖身。」便離開了。那個語氣彷彿是在說「我要去運動」那麼平常。

即使參加遊行,系裡同學也會儘可能不逃課,課堂的出席率很高,上課幾乎看不到空位。某次,教授問起一位男同學上課遲到的理由,他回答「剛剛去遊行回來」就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那位男同學的臉上沒有參加完遊行的緊張感,反而是對於自己上課遲到感到愧疚。

我越來越熱衷於系裡的課業,幾乎投入了我的全部精力。父親是名人,所以我的大學生活比起其他同學,沒有太多的自由空間。總是擔心自己要是犯了什麼錯,會讓父母臉上無光,所以習慣保持緊張的態度生活。一般的聯誼我從未參加過,也不曾和同學一起在街頭逛到很晚,我必須對自己的每一項行為舉止負責;也不想引起突髮狀況讓隨扈們為難,因為我明白他們的生活既乏味又疲憊。

唯有一次,我大膽擺脫隨扈過了一天隨心所欲的生活。那天,到了學校後我進教室假裝要上課,然後就從後門溜出,前往明洞。在前往明洞的公交車上,我打開了窗戶,和煦的春風吹在我臉上,天空中飄著棉花糖般蓬鬆的雲朵,眼前的景色是那麼地靜謐溫暖。

下了公交車之後,隨意遊走在明洞各角落,腳步輕盈得就像要飛上天一般。不一會兒,中央劇場前的《安妮的一千日》電影海報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毫無計畫地買票進場。因為是平日,上午沒有什麼人,包括我在內的三個觀眾就像包場一樣盡情地觀賞電影。電影內容是16世紀都鐸王朝的國王亨利八世與王后安妮·博林的故事,看著安妮·博林命途多舛的人生,我的心也跟著糾結了起來。

看完電影后,我走在明洞街上盡情享受著春日的悠閑氣氛。從路人輕便的衣裳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氣息,在櫥窗看到喜歡的衣服也可以進去試穿。偶爾店員會問:「您好眼熟啊,是不是上過電視呢?」我就會微笑回應:「我是大眾臉,經常被說長得像誰。」

明洞路上有很多打扮時髦的人,當時流行喇叭褲、迷你裙,女大學生的青春裝扮讓我看得好開心,也見到不少背著吉他的男生。

走著走著,我在路旁發現了一間咖啡廳,溫暖的陽光從大大的窗戶照入,非常溫馨。一開門走進去,濃濃的咖啡香撲鼻而來,我挑了窗邊的位置坐下,凝望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個人都朝著各自的目的地快步前進,看起來非常有活力。春天到了,人們的表情看起來也悠閑了許多。

對面坐著一個貌似大學生的男生正在看書,看來他也跟我一樣逃了課。我們四目交接,他先對我露出微笑,我也禮貌地回了一個微笑。咖啡廳里放著莫扎特的音樂,氣氛寧靜又慵懶。一個人的悠閑時光,對我而言相當珍貴。

夜幕時分,街燈一盞盞亮起,我走進明洞教堂參加了禮拜。正在禱告的人們臉上寫滿了誠懇的祈願,我的心也跟著變得虔誠且平靜。

出了教堂,天色已暗,該是回家的時間了。雖然是一時衝動,但我並不後悔,只覺得有點對不起為我擔心的父母。沒在晚餐前回去,想必隨扈們應該也非常焦急,我感到很抱歉。做好挨罵的準備後進了家門,父母親的表情意外地平靜,原以為會被盤問很多問題,但大家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平靜地用了晚餐。

隔天,我一如往常地前往教室,有個同學靠了過來。

「昨天你去哪裡了?看起來隨扈的人四處在找你呢。」

我微笑著回答:

「你看過《安妮的一千日》嗎?」

他一副「你怎麼突然說這些」的表情。

「昨天我去看了那部電影。」

此時同學一臉恍然大悟,露出了「現在我懂你意思了」的表情。

「槿惠,下次不要自己一個人去,我們一起去。這麼好的天氣一直待在教室里有點悶。」

我們就這樣聊著聊著走進了教室。

從那之後再沒有特別的事件發生,日子過得很平靜。隨著待在實驗室的時間越久,我也漸漸有了理工科學生的樣子,常常為了等待實驗結果出來而晚回家,有時絲襪還會沾到強烈的化學藥劑而破洞。

「槿惠,看來絲襪要補一下了,破了個大洞呢。」

系裡只有兩個女生,所以時常會被這麼調侃。類似的事情經常發生後,我也漸漸與男同學們變成了好朋友。

偶爾我也會和朋友們一起去學校對面的音樂茶吧聊天,但男生抽煙的味道實在令我難以忍受,學校前的茶吧和現在的咖啡廳氣氛不同,店家的燈光昏暗猶如狸貓洞穴一般。通常店裡會播金秋子、申忠賢、宋昌識等人的歌,偶爾也會有長發男出來彈著吉他唱悲傷的歌曲。午餐則是帶便當或是在學校餐廳內解決。

學校餐廳的午餐菜單只有三種:炸醬麵、炒飯、蛋包飯,這三種裡面炸醬麵最經濟實惠。炸醬麵三十韓元,炒飯五十韓元,蛋包飯七十韓元左右。大家的愛好各有不同,所以每次都點不一樣的,一邊聊天一邊分著吃,午餐時間也算是大學生活中的樂趣之一。

西江大學十周年校慶時,各科系都有活動。電子工程學系因為剛設立兩年,與其他科系相比,學生人數較少,活動經費也不多。下課後系裡男同學們聚集在一起,熱烈討論起化裝遊行時要扮演什麼角色。

「我們經費也不多,與其煩惱穿什麼衣服,乾脆脫了會不會比較好?」

「果然還是你聰明。那我們就乾脆全脫了吧。」

我一邊整理書包,一邊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討論,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槿惠,要扮演什麼角色大家才會覺得我們很酷呢?」

「這個……」

最後,我們系裡的男同學好像達成了一致要扮非洲土著,而我則領到負責舉電子工程學系系牌的任務。沒讓我扮成土著實在是萬幸,於是我乖乖地舉著牌子參加走到新村的化裝遊行。脫下上衣的男同學們穿著土著裝,臉上擦滿黑色的煤炭粉,引來許多路人的注意。每個人看到我們都哈哈大笑,拍手叫好,系裡同學看到彼此的樣子也都笑了出來。現在回想起來,那天還真是愉快。

雖然偶爾會有示威遊行,但校園整體來說還算平靜。可以看到女孩子們穿著顏色艷麗的裙子,三三五五地坐在草地上,也可以看到彈著吉他的男孩子。當時學校校規很嚴,只要缺課就會影響升級,也會無法按時畢業。教授們相當嚴格,除非學生非常努力,不然很難得到A。當初做決定時我就有心理準備,電子工程這門學科不簡單,所以更想要有好的成績表現。我總是夾著厚重的書本勤奮地穿梭於實驗室和教室之間。

到了三年級時,實驗作業變多了。物理實驗必須兩人一組進行,那天我的夥伴是預備軍官團報考生,那位同學要我等他結束報考生教育訓練後,晚上七點一起在實驗室里做課題。我準時抵達實驗室,等了半天那位同學都沒有出現,我想他應該有事耽擱了,便坐著看自己帶來的書。三十分鐘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心想他應該有急事,於是決定再多等一會兒。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