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療毒

「步大哥,別再吃極樂丸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堅持住。」冷欣兒把粥喂入清醒過來的步天歌口中,耐心勸慰道。但聽步天歌言不由衷地「嗯」了一聲,卻沒有下文。冷欣兒不禁急道,「你再吃下去,中毒會越來越深,再想戒除就會更加困難,它遲早會毒死你的!」

步天歌不以為然地擺擺頭,「人生在世誰無一死?極樂丸雖有毒,但它可以讓我見到想念的妻兒,令我享受到從未有過的快樂。你也不用再管我,就當步天歌已經死了,我現在就跟瑤光馴服的那些人沒有區別,甚至跟一隻狗也沒多大區別。」

「你的妻兒已經死了,你別再沉浸於幻夢中了!」冷欣兒生氣地扔下碗勺,對著步天歌麻木的臉吼道,「死去的人已經無法再復活,可珠兒還活著,惠娘還活著,她們都還等著你去營救!你要再這樣沉淪下去,你今日的遭遇或許就是她們明天的命運!」

聽冷欣兒提到惠娘和珠兒,步天歌那散亂無光的眼神漸漸凝聚起來,眼望虛空,他囁嚅著嘴唇,無聲地呼喚著她們的名字。冷欣兒見狀不由捧起步天歌的臉,腦門幾乎頂到步天歌的額頭上,瞪著他的眼睛大聲道:「珠兒一直都在叫你爹爹,也別說你對惠娘毫無感情,她們就是你的妻兒。振作起來!你一定要振作起來!」

步天歌的眼中開始閃出原有的堅毅,使勁點點頭,他輕聲道:「把摺疊弩給我!」

冷欣兒忙把床邊的摺疊弩遞給步天歌,他默默接過來,輕輕撫摸著那熟悉的冰涼弩弓,然後抖著手慢慢將它打開,緩緩調試它的扳扣和弓弦,最後,手拉弓弦腳蹬弓脊。可是使出了渾身的勁力也無法將弓弦完全拉開,一連嘗試了數次後,步天歌頹然扔下弩弓,痛苦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不行!我不行!我已經拉不開它了,我已經是個廢人!」

冷欣兒忙抓住他的雙手,柔聲道:「行的,你一定行,只是你現在還十分虛弱,要先吃飽睡好,養好精神就一定行!」

「好!我吃!」步天歌撲到桌旁,抄起那碗粥就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接著又抓起盤中的饅頭拚命塞入口中。使勁咽下兩個饅頭後,冷欣兒忙攔住他道:「要慢慢來,你不能一口就吃成個胖子。」

扶步天歌回床上躺好,冷欣兒見他疲憊地閉上了眼,便悄悄從房中退了出來。輕輕掩上房門,冷欣兒的淚水再次不可抑制地奪眶而出,這一次是為他自己。如果惠娘能讓步天歌重新振作起來的話,他願意把心中對惠娘的那份朦朧感情永遠埋藏在心底,並衷心地為他們祝福!

房中傳來步天歌壓抑的呻吟,冷欣兒知道他的葯癮又開始發作了。明知道自己幫不了他,可冷欣兒還是立刻沖入房中。只見步天歌已從床上翻落下來,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剛吃下的東西全都變成糜物吐了出來,房中頓時瀰漫起一股酸臭的味道。冷欣兒忙拍著他的後心,希望能減輕他的痛苦。

終於吐無可吐,步天歌痛苦地以頭撞牆,嘴裡發出了野獸般的嚎叫。冷欣兒只能使命地抱住他,以防他弄傷了自己。

「酒!快給我酒!」步天歌聲嘶力竭地叫起來。冷欣兒趕緊放開步天歌往外跑去,他記得童歡心那兒還有幾壇烈酒,希望烈酒能稍稍緩解步天歌的痛苦。

抱著一壇烈酒匆匆趕回房中,剛邁進門坎冷欣兒就是一呆,手一松那壇烈酒便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只見步天歌跪在地上,抖著手正要把一枚極樂丸往口中送去,他的另一隻手中還有數十顆極樂丸,瑤光對他取消了用藥限制後,他竟藏起了數十顆極樂丸。

「混蛋!」冷欣兒一聲怒喝,一巴掌打飛了步天歌手中所有的藥丸,「你答應過我的!你剛剛才答應過我的!你為何要騙我?」

步天歌根本不理會冷欣兒的喝問,只匍匐著滿地尋找那散落的藥丸,神情就像一隻沒有任何靈智的野狗。冷欣兒見狀頹然跪倒在地,他終於明白自己幫不了步天歌。絕望的淚水奪眶而出,他任由那淚水完全蒙住了自己雙眼也不管不顧。緩緩從地上撿起一枚極樂丸,冷欣兒凄然道:「步大哥,你是我流浪江湖以來唯一的朋友,也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兄長。可你現在這個樣子,欣兒寧願你死!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幫你,也不知道這極樂丸究竟有多毒?如果惠娘和珠兒也不能令你戒斷它的話,那我冷欣兒願意陪你,我不能分擔你的痛苦,但我至少可以與你同甘共苦。」

說著冷欣兒緩緩地把手中的極樂丸放入了口中,正從地上撿起一枚極樂丸要往口中放的步天歌渾身一顫,緩緩轉頭望向身後的冷欣兒,只見他咽喉蠕動,正把那枚天地間至邪至毒的極樂丸咽入腹中。

「吐出來!快吐出來!」步天歌瘋狂地撲過去,手托冷欣兒的下巴捏開他的嘴,只見他口中空空如也,那枚極樂丸竟真被他咽入了腹中。

步天歌一拳狠狠擊在冷欣兒腹部,猝不及防之下,冷欣兒一聲痛叫,捂著肚子伏倒在地,不由自主地把方才吃下的藥丸連同先前的飯食一同嘔了出來。步天歌這才舒了口氣,不想冷欣兒吐完後凄然一笑:「沒用的,只要你戒不掉極樂丸,我冷欣兒就會陪你,這才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步天歌怔怔地望著冷欣兒那張依然還有些稚嫩的面孔,只見他眼中有著與他年紀不相稱的堅毅和剛強。步天歌呆了片刻,終於一聲嗷叫扔掉手中的極樂丸,跌跌撞撞地衝出房去,但很快又沖了回來。他的手中已多了根拴狗的鐵鏈,把鐵鏈往冷欣兒手中一塞,他撲到床上,聲嘶力竭地叫道:「把我捆起來!快一點!我撐不了多久!」

冷欣兒一愣,馬上就明白了步天歌的意思,立刻撲過去用鐵鏈把他捆在床上,為了防他掙脫,冷欣兒又從柴房拿來一捆繩索,把步天歌的手腳也捆了個結結實實。

「記住!在我葯癮完全戒斷前,千萬不要放開我!」說完步天歌雙眼一翻,開始像癲癇發作一般瘋狂地掙扎顫抖起來,嘴裡更發出了野獸般的嚎叫。

足足嚎叫掙扎了一個多時辰,步天歌終於累了,葯癮也暫時消退,不由在床上沉沉睡去。精疲力竭的冷欣兒這才悄悄退出房門,見童歡心也在門外觀察步天歌的動靜,他不由擔心地問道:「步大哥像這樣要多久才能戒斷極樂丸?」

「不知道!」童歡心搖搖頭,「從來就沒有人徹底戒斷過極樂丸之癮。」

冷欣兒一聽不禁面有憂色,但跟著又像說服自己道:「步大哥一定能,我對此有信心。」說到這又有些擔心地問童歡心,「方才步大哥的叫聲不會讓星月教的人聽見吧?瑤光要這個時候找上門來,咱們可抵擋不了。」

「這個你到不必擔心,」童歡心笑道,「這裡與星月谷隔著幾座大山,再說老夫這驛站外可是布下了一門太極陣,除非是老夫想讓他進來,不相干的人根本找不到進來的門。」

「這般神奇?」冷欣兒大為驚訝。卻見童歡心目光爍爍地盯著冷欣兒道:「有沒有興趣學啊?老夫飄泊了大半輩子,既無子女又無弟子,這身本事若是帶進了棺材豈不可惜?知道陷在星月谷中那麼多人,為啥老夫偏偏救你嗎?」

「不知道!」冷欣兒傻傻地搖搖頭,卻聽童歡心嘆道:「因為你最年輕,老夫的本事你就算現在開始學也已經有些晚了,何況旁人?老夫又沒有到外面去找弟子的耐心,只好找你來將就了。怎樣?啥時候給老夫上碗拜師茶,老夫馬馬虎虎收下你得了。」

「別!」冷欣兒嚇了一跳,「我獵頭人做得好好的,還沒想過要改行。」

「做個獵頭人有什麼好?」童歡心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長年風餐露宿不說,還隨時有可能死在獵物手裡。」

「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步大哥現在這樣子,我哪有心思考慮別的事?」冷欣兒敷衍道。童歡心聞言不由一翻白眼,「江湖上想拜在老夫門下的少年多不勝數,你小子倒好,跟老夫端起架子來。早知如此老夫還不如救別人呢。」說完忿忿不已。

三天之後,步天歌的葯癮終於不再發作,但他還是讓冷欣兒多捆了自己兩天才解開。當他最後被冷欣兒扶下床時,只見床上竟有一團團的血污。五天未能翻身,他背上的肌膚都已經生瘡潰爛。

再次拿起摺疊弩又是三天之後,拼盡全力拉開弓弦、瞄準、發射,步天歌在一次次的練習中開始找回往日的穩定和自信。蟬翼劍也被冷欣兒偷了出來,葯癮一旦戒斷,加上冷欣兒每日從山裡獵回的野味補養,步天歌的身體恢複得很快,透心箭終於又可以做到箭無虛發。

「老童,你可要還記得你當初說過的話?」看著步天歌一天天康復,冷欣兒又是欣喜又是驕傲,不由追問起童歡心當初的許諾,誰知童歡心卻茫然道:「什麼話?」

「你說過步大哥若能戒掉極樂丸,就要雕一尊他的石像供起來,難道你想耍賴?」

「老夫當然沒忘,」童歡心意味深長地望著冷欣兒,「不過老夫不是雕一尊而是兩尊,步天歌能有今天,怎少得了我徒弟的功勞。」

「你徒弟?」冷欣兒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卻見童歡心笑道:「就是你呀!老夫保證,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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