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暗算

隱在半山腰一處岩洞內,步天歌慢慢調試著摺疊弩的扳扣和弓弦。這裡正對瑤光長老繡房的窗口,距離大概有八、九丈遠,這個距離步天歌有絕對的把握一擊必中。雖然天璣是唯一一個在摺疊弩前搶攻並成功逃脫的頂尖高手,但那次是在他有所防備且步天歌心中沒有殺意的情況下,這一次他不會再有那麼好運,步天歌對此信心十足。

腳蹬弓脊拉開弓弦,然後把透心箭卡入箭槽,步天歌懷抱摺疊弩閉上雙眼,像往常那樣耐心地守候著。在出擊前這難得的片刻寧靜中,他不由想起了惠娘和珠兒,還有失蹤了的冷欣兒。若不是為了她們的安全,他實在不願為瑤光所用,哪怕天璣確實該死。

就算是為那一船海龍幫的漢子報仇吧!步天歌只能這樣說服自己,想到那些漢子中說不定就有殺害妻兒的兇手,步天歌只有苦笑,發覺自己第一次對即將來臨的出擊有所抵觸。

下方傳來隱隱的爭吵聲,步天歌循聲望去,才發覺白衣飄飄的天璣已經進了瑤光的繡房,二人似乎正為什麼起了爭執,天璣在瑤光面前頗為放肆,一隻手指幾乎都指到瑤光的鼻尖。瑤光則連連後退,漸漸把天璣引到了窗前。

步天歌把摺疊弩架到山石上,伏身向天璣瞄準,可惜天璣一直側身對著窗口,胸膛、咽喉等要害部位俱沒有暴露出來,而他的頭又被窗欞擋住,沒法做到一擊必殺。步天歌有些焦急,心知這一次不像往常出獵,沒有必殺的機會可以暫時放棄。這一次是有沒有機會都必須出手。

繡房中二人的爭執越發激烈,可惜距離太遠,聽不清他們在爭什麼。眼看天璣就要離開了窗口,步天歌只得把透心箭對準他的下肋,天璣剛好抬起手臂,露出了腋下的空門,透心箭從那裡射入也能穿透心臟,只是,這個部位步天歌沒有十足的把握。

――嗖!

弓弦暴響的同時,透心箭已越過八、九丈距離,準確地從天璣腋下穿入。只見天璣渾身一顫,跟著就地一滾便隱回房內,這一箭竟沒能將之射殺。房中跟著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隱見其中有劍氣縱橫。步天歌忙再次拉開弓弦重新裝好透心箭,端起弩弓向房內瞄準。可惜窗口只見瑤光在拚命抵抗天璣的長劍,天璣只隱在房內,不再靠近窗口。從窗口望去,步天歌只能偶爾看到天璣的長劍在房中縱橫捭闔,依舊凌厲無匹。

――嗖!

步天歌終於再次射出了一箭,這一箭沒有射向天璣隱在房中的身體,而是射向他暴露出來的長劍。並選在他抬劍招架瑤光短刀的瞬間。遙聽「叮」一聲脆響,天璣的長劍應聲而斷,剛好瑤光的短刀也刺到,天璣原本天衣無縫的一招頓成敗著,事發突然,天璣變招不及,眼睜睜看著瑤光的短刀刺入了自己咽喉。

步天歌這一箭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在瑤光出刀、天璣格擋的同時射斷他的長劍,總算助瑤光刺殺了天璣。只見瑤光在窗口沖這邊擺了擺手,步天歌才收起摺疊弩癱倒在地,方才那一箭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

繡房中的血跡早已清洗乾淨,天璣的屍體也早已處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桌豐盛的酒席。步天歌本不想與瑤光舉行什麼慶功宴,不過既然已經與之「狼狽為奸」,又想到惠娘和珠兒還在她手中,而冷欣兒下落不明,也需要她調動人手追查,步天歌只得勉強出席。

窗外月色如畫,房中紅燭高照,如煙、如夢姐妹則在一旁侍侯,而席中對坐的就只有瑤光與步天歌二人。只見瑤光在紅燭映照下,愈發顯得光彩照人,她親手為步天歌斟上一杯清酒,然後雙手捧到步天歌面前,嬌笑道:「今日若非先生相助,妾身定遭不測,請容妾身敬先生一杯,以示謝意。」

見步天歌沒有接杯,瑤光嫣然一笑:「你是怕酒中有毒?」說著她把酒杯往旁一舉,「如煙,替先生試酒。」

「是!」如煙忙接過酒杯,淺淺嘗了一口,然後把酒杯遞還瑤光。見步天歌依然沒有接杯的意思,瑤光無奈道:「既然先生有疑心,就容妾身為先生親自試酒嘗菜吧。」

見瑤光把酒和每一樣菜都嘗了一點,步天歌才接過酒杯。雖然對瑤光仍有戒心,不過步天歌對自己的江湖閱歷更有信心,自信天下任何毒藥都瞞不過他的口鼻。再說既然已經與之合作,這點起碼的信任還是要有的,所以步天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推杯對瑤光道:「我已助你除掉了天璣,現在該是你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那是自然!」瑤光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面玉牌,遞到步天歌面前,「這面玉牌是妾身的信物,憑之可以自由出入谷中任何地方,妾身所轄這星月谷,先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惠娘和孩子你也可以隨時相見,甚至可以偶爾把孩子帶出谷外散散心,唯一的條件是必須經過妾身的同意。」

步天歌接過玉牌,只見正面是北斗七星的圖案,背面是斗柄上最末一顆瑤光星的放大圖案。看玉牌的精緻程度顯然不假,這玉牌對自己還真是十分重要,尤其瑤光的許諾比當初還有更大的讓步,步天歌對此不再有異議,收起玉牌道:「冷欣兒有消息嗎?」

「妾身正在令門下追查。」瑤光臉色有些凝重起來,「按說星月谷雖非龍潭虎穴,外人要想不驚動妾身門下進入谷中,這肯定不太可能。而妾身門下弟子也沒人敢瞞著我搞什麼手腳,這事到有些蹊蹺。」

步天歌嘆了口氣:「冷欣兒是我兄弟,望長老定要幫我找回。」

「那是當然!」瑤光嫣然一笑,對步天歌舉杯道,「不過咱們今日只慶功,不談掃興的事。來!為咱們的合作,乾杯!」

酒過三巡,瑤光輕解薄衫,露出光潔如玉的胳膊,並以手輕扇著香風說:「房中酒氣瀰漫,令人燥熱難當。如煙,把我的天堂香燃起來。」

「是!」一旁侍侯的如煙忙答應著來到香案前,把一種黑色如膏的香料在香爐中燃了起來,一股似蘭似麝的馨香頓時在房中氤氳開來,裊裊輕煙頓時為繡房增添了幾許縹緲如夢的氣氛。步天歌本對香料不甚喜歡,不過第一次聞到這與眾不同的異香,也不由奇道:「這是什麼香料?竟令人渾身有說不出的舒坦,暖洋洋似浸泡在溫泉之中。」

瑤光嫣然一笑:「這可是妾身從異域引進的奇香,看到外面山谷中那些美麗妖嬈的異花了吧,這香料就是從它的果實中採集、提煉、發酵而來,由於它有令人愉悅舒暢的功效,給人以如墜天堂之感,所以妾身便叫它天堂香。」

「天堂香?」步天歌皺起眉頭,這是從未聽說過的名字,這香味也是從未聞到過的味道,難免使他心生警覺。不過暗查內息,完全流轉自如,絲毫沒有異兆,而瑤光和如煙如夢姐妹也甘之如飴地深吸不已,這也令他放下心來,只道,「這香料若是流入民間,當可價值千金。」

「唉,只可惜妾身走遍天下,也只找到這一片山谷來種植它。」瑤光遺憾地嘆了口氣,「因為它極不容易成活,對氣候條件要求甚嚴,而恰好這星月谷中有蝴蝶泉,使整個山谷溫暖潮濕,它才得以在這兒開花結果,所以它的產量極為有限,僅夠咱們自己的用度。」

「果然很神奇,令人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步天歌深吸一口氣,只感到身體飄飄然似欲乘風而起。瑤光見狀笑道:「你若再深吸幾口,還會有更為奇特的感受呢。」說著示意如夢,把香爐捧到了步天歌面前。

步天歌將信將疑地深吸了幾口濃煙,立刻感到那種飄然舒愜的感覺漸漸瀰漫全身,房屋樓宇似乎也跟著飄忽搖擺起來,對面瑤光的笑容漸漸變得縹緲朦朧,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像是仙界幻境,令人有如夢如幻的感覺。

「先生,妾身再敬你一杯。」對面的瑤光笑眯眯地舉起了酒杯,她的聲音也變得異常飄渺遙遠,步天歌忙擺擺手,「不……不喝了,我……好像有些醉了。」

說著他掙扎著要站起,卻感到整個天地都飄忽搖動起來,不由吃了一驚,暗道:僅喝了三杯酒,我為何醉得這般厲害?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和警惕,但人卻像墜入了一種幸福的夢魘,完全無法清醒過來。

「先生醉了,扶他去歇息吧!」瑤光的聲音越發飄渺遙遠。

身子被兩個夢幻般的仙姬一左一右扶住,步天歌只感到腳下像踏在雲端般的飄忽。迷迷糊糊被放到床上躺下,身上覆上了熏香的錦被,步天歌不由喃喃問道:「這是……哪裡?」

「睡吧,你將享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有人在輕輕撫摸著自己,像是妻子溫暖的愛撫,雲端有妻兒乘風而來,一塵不染如瑤池仙人。

「阿蘭,寶兒!」步天歌喃喃呼喚著妻兒的小名,激動的把她們擁入懷中,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瀰漫全身,像雷電般衝擊著步天歌的身心,幸福在幻境中瀰漫……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扇在步天歌臉上,瑤光從步天歌懷中掙脫出來,理理有些凌亂的雲鬢,她冷冷地打量著依舊沉浸在幸福幻覺中的步天歌,瑤光的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怨毒寒芒,「哼,步天歌,步殺神,我倒要看看你與別人究竟有什麼不同?敢對我不正眼相看,敢說我是個老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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