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仙姬

巍巍崑崙,連綿數千里,萬千山峰如一個個神態各異的洪荒怪獸,靜默地伏在藍天白雲之下,組成了一幅幅絕不重複的山水國畫。置身於如此一片不見首尾的山巒峰岳間,步天歌的第一個感覺是壯闊,第二個感覺則是恐懼。極目眺望,不說人蹤,就連獸跡都很難看到。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上蒼拋棄了的微不足道的渺小生靈,除了孤獨就只剩下無助和茫然。

「真該找個好嚮導!」望著一望無際的山巒,冷欣兒不禁有些後悔。為了節省不多的盤纏,他和步天歌都打算到了昆崙山中最後一處驛站再請嚮導,這樣可以省下不少銀子,但行走在這條完全被雜草掩蓋的盤山小路上,二人都有些懷疑自己還能否走到昆崙山中那處最邊遠的飛鷹渡驛站。

可惜手中沒有通靈犬,步天歌有些遺憾地想。若是有通靈犬,那自然是最好的嚮導,它會聰明地循著人類的氣息追蹤下去,這樣就能保證不會迷路了。只可惜當初藉助通靈犬追蹤珠兒和惠娘的氣息到一條河邊就失去了她們的蹤跡,想來她們是坐船沿河而行,通靈犬也沒法再追蹤下去,所以只得把它還給了何鐵心。

「看,那隻鷹!」冷欣兒突然指著空中叫起來,步天歌仰頭望去,只見半空中一隻孤鷹在白雲下翱翔,不過奇怪的是,它不是悠然地盤旋著,而是在空中不住的翻滾掙扎,似乎在和什麼看不見的怪物搏鬥,不一會兒竟直直地從空中落下來,摔在前方不遠的草叢中。二人心生好奇,忙過去一看,只見那隻碩大的老鷹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顫抖,似乎在做垂死掙扎一般。細看它全身上下,卻沒有發現任何傷痕。

「真是奇怪,這隻鷹是怎麼回事?像是羊癲瘋發作一般,又像是在打擺子,全身抖個不停。」冷欣兒仔細翻看這這隻古怪的老鷹,卻見它抽搐半晌,突然撲騰著翅膀掙扎著重新飛起來,搖搖晃晃飛過一座山巒,漸漸消失在那座山峰之後。步天歌與冷欣兒面面相覷,只覺得這一切充滿了詭異和古怪。

二人一路閑聊著,這才不覺得山路漫長。黃昏時分,二人終於看到了隱在山巒中的飛鷹渡驛站,這是官府設在昆崙山區最邊遠的一處驛站,再往前就是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了。二人看到那破舊灰敗的驛站,不由一聲歡呼,俱加快了步伐。

現在正是夏秋之交,不過山區中還是有些寒冷,當冷欣兒撩開驛站的門帘闖進去時,也把一股寒流帶了進去,立刻引來幾個大漢的低聲咒罵。步天歌沒有理會他們的粗口,卻有些意外地打量著驛站內的情形,只見十幾個漢子正在驛站內小息,其中許多人竟是以前見過的熟人。

右首一個精瘦的老和尚正冷冷地打量著進來二人,一條九尺長的禪杖倚在他身後的牆上,老僧目光如炬,令人有不敢直視之感,他竟然是一年多前在杭州太白樓與步天歌大戰過一百零八個回合的少林羅漢堂首座方信;他左邊那個公子哥兒在這有些寒冷的時節依然輕搖著摺扇,居然就是蘇家二公子蘇逸荃;他身旁那個眉目與他依稀有些相像的錦衣公子,不用問步天歌也猜到,一定就是他的大哥蘇逸仙;在方信右側那個神態飄逸出塵的中年文士,竟是一年多前,一招惜敗於星月教天璣長老劍下的蘇惜雲;周圍散坐著的那些漢子有幾個步天歌也見過,俱是武林名門正派中大有名望的人物,像中原霹靂堂的雷猛、瑞木世家的二號人物瑞木桐竟也赫然在側。在這荒山野嶺、偏僻驛站中突然看到如此多的成名人物,步天歌驚訝得都忘了招呼。

「真是巧了,步先生!」蘇逸荃最先開口招呼,不過語音中有著明顯的敵意。步天歌環視眾人一眼,不由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怎麼不能在這裡?這昆崙山是你家么?」蘇逸荃言語中不光有敵意,甚至還有挑釁。方信見步天歌面色驀地沉了下來,忙圓場道:「步施主有所不知,滇西驚現蠱毒殺人,一個村一百多人連同全村牲畜盡數斃命,星月邪教又在江湖中現身了。」

「是啊!」蘇逸荃介面道,「若不是當初步先生把星月教那轉世聖嬰藏到如此隱秘的地方,也不會被星月教找到,更不會連累一個村的人為之送命。」

「步先生這次來崑崙,莫非還想保護那魔種嗎?」一旁一個面如紫醬的大漢用調侃的口吻問道。步天歌一聽「魔種」二字,心頭一股怒火驀地騰了起來,猛然轉頭盯住那漢子,他冷冷道:「誰再提『魔種』二字,我定要他付出血的代價!」

那大漢在步天歌冰涼目光注視下,吶吶地不敢再開口。一旁的蘇逸荃淡淡道:「咱們這次來崑崙,就是要把星月邪教的轉世月神扼殺在幼年,決不能容她長大成人,你若再存了庇護她之心,就是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

步天歌沒想到這些人消息如此靈通,竟要深入昆崙山追殺一個孩子,他不由一聲冷哼:「中原武林若都如你們一般,跟你們為敵倒也不算壞事。」

眾人面色都有些變了,蘇逸荃身旁那個錦衣公子突然起身盯著步天歌:「上次舍弟敗在你蟬翼劍下,蘇某便起了好勝之心,今日若能領教步天歌名震天下的『軟紅信』,也算是一件幸事,希望步先生不會令蘇某失望。」

步天歌見蘇逸仙公然挑戰,不由呵呵一笑,傲然道:「蘇家大公子名震江南,袖底藏刀殺人無算,步某正想討教!」說著「軟紅信」已應聲而出,暗紅色的劍身在步天歌手中閃爍不定,逼人殺氣頓時在驛站中瀰漫。

周圍眾人不由面色凝重,不少人紛紛拔出了自己兵刃,這是在殺氣逼迫下的本能反應,倒也沒有倚多為勝的意思,不過這也讓本就殺氣瀰漫的驛站內,憑空又增添了幾分兇險和變數。

「別打別打!」有人突然衝到對峙著的蘇逸仙和步天歌中間,連連對二人比劃道,「下官這小小驛站怎禁得起你們折騰?再說私相械鬥,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本官?」

眾人聞言啞然失笑,這才想起這兒還有一位官府的代表――飛鷹渡驛站的驛丞。那驛丞也不知在這荒僻的飛鷹渡驛站苦守了多少年,一身破舊的官服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的人也像被人遺忘了的破袍子,又老又舊,要不說話都不會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不過他既然開了口,大家也好不給他面子,畢竟都是有家有業的正道中人,沒有充足的理由,大家通常不會與官家的人發生正面衝突。

「你們明天便要進山,怎麼不先去拜祭山神娘娘?」那驛丞見眾人收起了兵刃,他依然不依不饒地質問道,平日驛站中只有一個啞巴夥計,很少看到過這麼多人,他顯得既興奮又嘮叨。在如此多對手的包圍下,冷欣兒本就擔心步天歌的安危,一聽這話趕緊對那驛丞陪笑道:「不知山神娘娘在哪裡?咱們正想拜見,還望老人家引路才是。」

驛丞老臉上的皺紋頓時舒展開來,不由拍拍冷欣兒的肩頭:「小夥子尊老敬神,定會得到山神娘娘的保佑,跟我來吧!」

冷欣兒忙拉起步天歌就走,能借拜祭什麼山神娘娘的機會暫時脫離眾多武林人物的威脅,這機會他當然要抓住。跟著那驛丞來到驛站後的山神廟,只見這座小小的山神廟修建得十分精緻,打掃得乾乾淨淨,完全不像個荒山野廟。見步天歌二人臉上都有奇怪之色,驛丞笑著解釋說:「每一個進入深山的獵戶山民都要先到這兒來拜祭山神娘娘,因此這山神廟香火不斷,本官也經常令啞兒時時打掃,不敢偷懶。」

二人隨著驛丞進入廟門,只見小廟半截嵌入山壁中,而正中的神龕則完全嵌入一個岩洞中,神龕上是一尊一人多高的女子立像,手拈一支碩大的不知名花朵,妙目半合做淺笑狀,十分傳神。步天歌定定地望著栩栩如生的石像,很是奇怪這神像既沒有神仙的空靈聖潔,也沒有尋常女子的端莊嫻淑,反而顯得有些妖嬈嫵媚,透著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奇怪,」冷欣兒對那神像看了又看,「這山神娘娘怎麼跟活的一樣?我以前只聽說過山神公公,還第一次看到這麼年輕漂亮的山神娘娘,難道昆崙山的山神都跟別處不同?」

「不可胡說!」驛丞忙呵斥道,「得罪了娘娘神靈是會降罪的,快快給娘娘磕頭賠罪!」

「應該應該!這山神娘娘如此美貌,就算給她磕上十個八個頭那也是咱們的福分。」說著冷欣兒果真跪倒在蒲團上,笑嘻嘻地磕了幾個頭。那驛丞大為高興,拍著冷欣兒的肩頭連連誇獎道:「年輕人如此敬奉山神娘娘,娘娘一定會保佑你的!」

冷欣兒上完香磕完頭後,二人在驛丞帶領下重新回到驛站,路上步天歌趁機問驛丞:「老人家,不知這兒可否找到嚮導?」

「要叫大人!本官姓童,你們該叫童大人。」驛丞挺胸凸肚地白了步天歌一眼,這才接著說,「每過一段時間總有山民進山採藥打獵,你們要等上十天半月,總能等到嚮導。」

「十天半月?」步天歌與冷欣兒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盡的失望。以他們現時的心情,哪有耐心等那麼久?說話間三人已回到驛站,卻發覺驛站中除了燒水的啞巴已經空無一人。向那啞夥計追問半晌,看他「啊啊啊」比划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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