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天璣

「不錯,老夫天璣。」隨著一個淡漠陰沉的聲音,有人已大步進來。龍伏海三人似乎對來人萬分敬畏,一聽他自報名號,三人立刻齊聲道:「江南武林末流,參見天璣長老。」

「不必客氣,」那人淡淡道,「念你們一心想要為本教迎迴轉世聖嬰,雖然尚未成功,本教琅琊福地依然可以為你們開放。」

「謝長老!」三人慌忙拜謝,從聲音中可聽出,三人對天璣長老的許諾可稱得上是欣喜若狂。步天歌心知狼王路天豪和漕幫龍伏海都是雄霸一方的梟雄,一向桀驁不馴,不知為何對這個什麼「天璣長老」竟如此恭敬和巴結。他心中十分好奇,正好冷欣兒傷勢漸復,人也清醒過來,步天歌便收回手,稍稍探出頭往廟中望去。窗外有月光靜靜投射進來,只見朦朧月色中,一個身形高大的白色背影正立在神龕前方,他那一頭銀髮在月色下熠熠反光。他的身前是龍伏海、路天豪和容阿嬌恭敬而立,而在他們身後,惠娘也抱著孩子靜靜立在月色下,孩子安靜地縮在她的臂彎中,像是還在熟睡中。

看到孩子和惠娘都安然無恙,步天歌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不過不知對方底細,他也沒有輕舉妄動,只把摺疊弩悄悄抓在手中,弩弓方才就已經打開,隨時可以射出奪命之箭。

銀髮老者對路天豪三人的巴結視而不見,卻望向他們身後的惠娘,淡淡問道:「惠娘,你可知罪?」

惠娘低下頭去,顫聲道:「惠娘私離星月谷,罪該萬死,願受長老責罰!」

隱在神像後的步天歌對惠娘的話似乎並沒有感到多大意外,倒是清醒過來冷欣兒十分驚訝,神情激動,胸膛不由急劇起伏。步天歌見狀忙把手按在他胸膛上,以內力壓住了他急促的呼吸,並向他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你私離星月谷,但為本教找到聖嬰,也算是功過相抵,瑤光長老那裡老夫會替你說情。不過你為何要假傳星月帖,令金玉堂把聖嬰送到一個不相干的所在?難道你想叛教?若非老夫剛好追到海上,殺了一船海龍幫的人,不然『星月帖』的威信豈不讓你敗壞殆盡?」

「惠娘不敢!」

聽到惠娘膝蓋落地的聲音和她語音中的恐懼,步天歌暗自嘆息。雖然早知道她出現得蹊蹺,卻也沒想到她的來歷竟如此神秘。冷欣兒更是長大了嘴,半晌也沒合上。就在這時,只聽廟門外又有腳步聲傳來,幾個人邊走邊議論著:「媽的,也不知步天歌把那魔種弄哪兒去了,讓我們白忙活了大半夜。」

「忙活半夜倒沒啥,就怕咱們再找不到那孩子。她尚在呀呀學語就已經在江湖中掀起如此大的波瀾。唉,要真讓那魔種長大成人,恐怕江湖又將有一場空前浩劫!」

幾個人說著漸漸來到廟門外。步天歌見神龕前的銀髮老者對路天豪和龍伏海做了個格殺勿論的手勢,二人立刻隱到廟門後。步天歌心知不妙,想要警告外面幾個人時卻遲了一步,只聽黑暗中傳來幾聲短促的慘呼,幾個人頃刻間就被狼王和龍伏海擊殺。

「什麼人?」廟門外響起一聲輕斥,跟著破敗的廟門突然碎成了幾大塊飛進來,朦朧月色下,只見一個瘦削老僧手執禪杖如神靈般立在門外,他的身後尚有幾個綽綽約約的人影。

「是少林和尚吧?」銀髮老者負手立在神龕前,身形紋絲未動,「瘋魔杖使得這般嫻熟,想來也是寺中一個人物,報上名來!」

廟門外的方信似乎有些驚訝,既然能認出他手中的瘋魔杖,就該知道他這羅漢堂首座,對方一眼就看出他的杖法,卻完全不認識他。這讓方信有些意外,借著月色凝目望向廟中,只見神龕前一個身材高大的銀髮老者負手而立,老者面如滿月,眼神冷厲如刀,但模樣卻是從未聽說過。方信疑惑地沉吟道:「貧僧少林方信,先生是……」

「老夫名號不說也罷。你既已來到廟門外,何不進來為你的同伴報仇?」說著老者指了指廟門兩旁。方信這才看清地上幾具屍體,俱是方才一起搜索這附近的同伴,方信不由一聲怒喝衝進廟門,禪杖如怒濤般攻向銀髮老者。

銀髮老者身形終於動了,一動即如脫兔,與方信身形交錯而過,撲向他身後那些人影,只見他掌中一道劍光如閃電般驀地亮起,輕快地在人叢中縱橫捭闔,廟中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鋒刃破肉聲和重物倒地聲,卻沒有一聲慘叫或驚呼,除了追在他身後的方信,沒有人能躲過他一劍,甚至來不及呼叫就已經被割斷了咽喉。

隱在神像後的步天歌只覺掌心冒汗,一股涼意從腳後跟一直衝上頭頂。雖然還沒看清這老者模樣,但只憑這高效而精準的殺人劍法步天歌就知道,這銀髮老者果然就是殺害海龍幫「飛魚號」海船上一百多條漢子的兇手!

緊握著摺疊弩,步天歌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該出手幫助方信,要知道方信和這銀髮老者一樣,都想搶奪珠兒,一個是想讓珠兒做什麼「轉世聖嬰」,一個卻是把珠兒當成魔種要「處理」。在步天歌心目中,他們現在都是自己的敵人,既然如此,任他們兩敗俱傷也許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銀髮老者片刻間就殺盡了跟隨方信回來的幾個人,接著就回身迎戰方信。只見他在方信狂風暴雨般的禪杖下,身形依舊那般優雅,出手依舊從容不迫,全然不落下風。

「看刀!」遠處突然有人一身輕喝,聲音剛起,人已經撲了過來,飄然如一隻白色大鳥,人未至,袖底已有刀光閃出,亮著流星般的弧線劃向激斗中的銀髮老者。

「好!蘇家袖底刀!」銀髮老者一聲讚歎,「今日能一併見識少林瘋魔杖和蘇家袖底刀,也算不虛此行!」

「今日總算可以大開眼界,欣賞天璣長老劍破蘇家袖底刀和少林瘋魔杖!」狼王路天豪在一旁鼓掌高叫。話音剛落,就聽遠處有人應道:「是嗎?我倒想看看誰能破我蘇家袖底刀!」

那人說著就已經來到廟內,一種無形壓力頓時在廟中瀰漫開來,銀髮老者忙收劍後退,與之對敵的兩人壓力一消,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方信一頓禪杖沒有說話,他身旁的蘇逸荃則向剛進來的中年文士行了一禮,並叫了聲「二叔」。

「天璣長老?」來人沒有理會蘇逸荃,只盯著銀髮老者皺起了眉頭,「星月七星之一的天璣長老?」

「不錯!」銀髮老者傲然一笑,「不知閣下是蘇家何人?」

「在下蘇惜雲,」中年文士打量著銀髮老者,皺眉問道,「星月教百多年前就已經煙消雲散,為何今日有天璣長老在江南出現?難道真如世間傳言『七子連陰,星月復活』了?」

天璣長老肅然道:「月神既已降生,星月教當然要重出江湖。」

「月神?」蘇惜雲指著惠娘懷中剛剛被吵醒的珠兒,「你是說這孩子?難道星月教就把未來寄托在這樣一個呀呀學語的嬰兒身上?」

「不得侮辱我教轉世聖嬰!」天璣長老一聲厲喝,長劍遙指蘇惜雲。卻見蘇惜雲一聲嗤笑:「轉世聖嬰?難怪武林中人說起星月教莫不感到恐懼,原來你們都是些可憐的瘋子。」

「找死!」天璣長老一聲怒吼,長劍已疾刺而出。蘇惜雲拚命激怒對方,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就等對方失去理智和冷靜後的含憤出手,只要對方情緒波動,劍勢就無法達到顛峰,雖然這算不上破綻,但對像蘇惜雲這樣的高手來說,劍勢上這一點點波動和起伏就已經足夠了。

在天璣長老出劍的同時,蘇惜雲的袖底刀也應聲而出,刀光劍影一閃而過,只一招二人便都後退了三步。天璣長老低頭看看胸前破開的衣衫和胸腹間那道淺淺的傷痕,不由贊道:「好刀法,蘇家袖底刀果然名不虛傳。」

蘇惜雲卻是面色慘白,胸前劍傷幾乎深可見骨。自己出手之時已經佔盡了先機,但最終還是未能擊敗對方,甚至反被對方重傷,就這一點來說自己已經敗了,蘇家賴以成名的袖底刀竟然奈何不了對方。蘇惜雲黯然嘆道:「好快的劍,佩服!」

天璣長老傲然一笑:「你是我劍下逃生的第一人,也是數十年來傷我的第一人,蘇家袖底刀果然有些門道,他日有機會,老夫定要向蘇家宗主討教!」

「我大哥一定樂意奉陪!」蘇惜雲說著掩胸而退,成名絕技為對方所破,他自覺無顏在此呆下去,頭也不迴轉身就走,片刻間便消失在廟門外的夜幕中。眾人一看蘇惜雲也敗走,而對方除了天璣長老,尚有狼王和龍伏海兩大高手在側虎視眈眈,己方人數雖眾,卻只有方信和蘇逸荃可以勉強與天璣長老一戰。眾人不覺氣餒,不等旁人招呼便悄悄往後退去,方信與蘇逸荃一看,心知僅憑二人完全奈何不了天璣長老,只得一聲長嘆,無聲而退。

直到眾人去得遠了,天璣長老才捂著胸口跌坐於地,嘆道:「蘇家袖底刀果然名下無虛,刀鋒雖然僅傷我皮毛,刀意卻透入了老夫胸腹,若非老夫善於掩飾,恐怕嚇不退蘇惜雲。」說到這他轉向龍伏海和路天豪,「咱們快離開這裡,若那些傢伙去而復返,咱們未必還能佔到便宜!」

說完掙扎著爬起來,剛要帶著眾人離開,卻聽山神像突然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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