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群狼

篝火漸漸黯淡下來,然後慢慢變成一堆冰涼的灰燼。山洞中又恢複了那種朦朧的幽暗,四個大人一個小孩都在伏地沉睡。洞外不遠的山岡上,有餓狼在發出幽咽的狼嗥,長長的「嗚」聲悠然傳出老遠。狼嗥聲停息不久,就見洞中有人輕輕翻了個身,然後悉悉嗦嗦地爬了起來,慢慢往洞外走去,他的舉動並沒有刻意掩飾,洞中沉睡的幾個人卻依然沒有醒來。

那人來到山洞外,聽聽山洞中幾個人依然在沉睡,他立刻發足往方才狼嗥聲傳來的方向飛奔,只見密林中有一雙幽藍的眼眸迎上來,接著漸漸顯出他瘦削高挑的身形,跟在他身旁的,還有六七個綽綽有約的人影。

「七妹得手了?」疤臉的漢子最先迎上來問。

「得手個屁!」來人憤憤回道。狼王路天豪一聽這話不由皺起眉頭,不滿地問道:「你既然能平安出來,自然也能把那孩子悄悄偷出來,怎麼還不能得手?」

「我是假裝出來解手,自然不會有人管我,但只要我敢動那孩子,肯定別想活著離開。」那人無奈道。

「媽的,方才步天歌雖然擊退了龍伏海,但他自己卻也傷在龍伏海的『簫音化劍』之下,」眉心有道疤痕的三眼狼大聲道,「咱們現在正是撿便宜的時候,要對付他想來已不難。」

「是啊,」疤臉狼也點頭附和,「明天他們就能到達海邊,一旦讓他們到了海上,那可就更難對付了,要知道海上可是海龍幫的地盤,金玉堂要在海上收拾咱們簡直易如反掌。」

「步天歌雖然傷了,但山洞中還有個神秘高手!」來人搖頭道,「方才步天歌出洞迎戰龍伏海時,我想趁機把孩子偷走,誰知剛一動手就被對方逼得手忙腳亂。若不是步天歌碰巧回來,恐怕我已傷在對方手中。我猜想對方大概也是不想讓步天歌察覺到什麼,才沒有揭破我的身份。此人的武功在我之上,其目的咱們尚不清楚,只要有他在,就算步天歌已傷,咱們也萬萬大意不得!」

幾個還在七嘴八舌地爭論,只見狼王路天豪一揮手,眾人立刻閉上了嘴。路天豪那幽藍的眼眸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終於下決心道:「如今形勢已容不得咱們從長計議,在步天歌帶那孩子出海前,咱們定要把孩子弄到手,就算用強也顧不得了。步天歌的目的地是杭州灣,咱們就在那兒設伏,七妹能在這之前偷出孩子最好,不然咱們只好冒險擊殺步天歌,奪回那孩子!就算殺不了步天歌,只要有我們引開他的注意力,七妹你偷出那孩子也容易許多。」

「那我得趕緊回去,外出太久會引起步天歌的懷疑。」說著來人已飛奔而去,片刻間又回到了那處隱秘的山洞。

「咱們即刻趕往前方設伏,等著步天歌到來,」狼王路天豪環視著這幾個在與海龍幫火併中倖存下來的兄弟,森然道,「成敗在此一舉!」

「嗷――」幾個人壓著嗓子發出一種低沉的嗷叫,叫聲中透著無盡的殺意。

天色漸近黃昏,西沉的紅日把天邊的雲霞染得如鮮血般濃烈。一輛破舊的馬車懶洋洋地行進在寬闊的官道上,趕車的老頭抱著馬鞭在車轅上打盹,那一點一點的腦袋就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看!大海!」隱約看到地平線盡頭顯出一道白線,冷欣兒興奮地從馬車上站起來,手搭涼棚向大海的方向張望,朦朧中似乎可以看到那隱約的桅杆。

「希望天黑前能順利到達海邊。」步天歌面色憂鬱地望著地平線盡頭,經過一天休息,他的神色並不見好轉多少,眼光也比受傷前黯淡了許多,神情甚至顯得有些委頓。他身後的小不點倒是興高采烈精神十足地一路笑鬧著,顯得十分調皮好動,不是扯惠娘的頭髮,就是拽冷欣兒的耳朵,一路上把二人弄得狼狽不堪。

這是一條僻靜的官道,大約因為已經黃昏,路上完全看不到半個人影,習習微風帶來遠方海潮清新的氣息。目的地在望,眾人不由暗鬆了口氣,就連步天歌的神情也鬆弛下來,竟也像趕車的老馬一般,垂著頭打起盹來。只有冷欣兒開始不安的掃視著官道兩旁的溝壑土丘,多年江湖打滾養成的本能,令他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

突然,官道中央的地面轟然炸開,一道灰影從土中暴射而出,一點寒芒直指步天歌的咽喉。與此同時,官道兩旁的溝壑中,六道黑影也隨之射出,六件兵刃俱指向步天歌全身要害。刺殺來得如此突兀,幾個人配合得如此默契,神情委頓的步天歌幾乎是死定了。

就在土中灰影暴射而出的同時,步天歌驀地從假寐中驚醒,剎那之間便如猛醒的雄獅,臉上的委頓一掃而空,雙目暴出刺人的寒芒,跟著拔劍、躍起、出手,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刺客盡數失算,被身躍半空的步天歌居高臨下連出數劍,幾個刺客頓時響起幾聲痛哼,趕緊狼狽退開,只一個照面,七個刺客就傷了四人。

「你、你沒有受傷?」從土中躍出的三眼狼駭然望著昂立馬車前方的步天歌,陡然發覺對方眼光凜冽,身手敏捷如舊,哪裡還有半分受傷的樣子?卻見步天歌嘿嘿冷笑道:「你們天狼山這群惡狼什麼時候會輕言放棄?自會過狼王路天豪後,我就知道你們遲早會再度出手,卻沒想到你們有如此好的耐心,直到我假裝受傷才能引你們出來。」

「好!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步殺神!」只聽頭頂響起狼王路天豪的聲音,不知怎麼隱身樹上的他並沒有和幾個兄弟一起出手,大概是在出手前一瞬,他看穿了步天歌假裝受傷引自己出手的意圖。此刻只見他從樹上一躍而下,立在步天歌身前不足一丈處。打量眼前這個黑道中人談之色變的獵頭殺手,狼王不禁微微點頭道,「你劍法之高雖然出乎我的預料,但你這份心計才更令人感到害怕,你居然毫髮無損地擊敗了漕幫『簫音化劍』龍伏海,並藉機假意受傷引咱們出手,以絕後患。佩服!」

「為什麼?」步天歌對狼王的恭維恍若未聞,只目光爍爍地盯著狼王問道,「為什麼對一個呀呀學語的孩子窮追不捨?為什麼漕幫和你們都要來搶奪?」

路天豪搖了搖頭,「這是個天大的秘密,沒人敢泄漏,你只要知道我們為此會不惜一切代價。雖然你武功蓋世,但你也清楚,猛虎尚敵不過群狼,況且你聞名天下的摺疊弩尚未打開,一擊必殺的透心箭無法射出,僅憑劍法你敵得過我們幾兄弟的聯手?」

步天歌一彈蟬翼劍,淡淡道:「人立於世,信字為先,步某既已答應那跳崖的女子,要把她的孩子送回孩子父親身邊,自然就一定要做到。如若不能,惟有一死而已。」

路天豪幽藍眼眸中閃過一絲敬重,慢慢拔出狼牙刀,用刀鋒遙遙一指步天歌,「既然如此,我只好成全你了。」

話音剛落,狼牙刀突然幻化成萬千狼齒,帶著群狼的咆哮和嘶吼聲,鋪天蓋地向步天歌撲去。與此同時,一旁蓄勢待發的幾隻惡狼也撲上來,從不同的方向對步天歌進行圍攻。

「叮叮噹噹」的兵刃碰擊聲刺人耳鼓,不時有血珠四下飛濺,甚至濺落到數丈外的冷欣兒臉上,他卻顧不得擦拭,只緊張地盯著場中的惡鬥,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直恨自己武功低劣,眼看著步天歌遭群狼圍攻,自己卻幫不上半點忙。

就在他緊張地盯著場中劇斗的當兒,車夫老馬突然回首向車上惠娘懷中的小不點抓去,惠娘「啊」一聲驚叫,嚇得抱著小不點往後就倒,竟一下子從車上滾落下來。她的叫聲陡然讓冷欣兒回過神來,顧不得理會步天歌與群狼的惡戰,飛身攔在惠娘和小不點身前,對撲過來的老馬厲喝:「老馬你幹什麼?」

老馬沒有理會冷欣兒的喝問,雙爪一揚,如惡狼般直取冷欣兒咽喉,又快又狠令人無從躲閃。冷欣兒頓時魂飛魄散,陡然發覺在老馬兇狠的雙爪面前,自己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就在這時,冷欣兒突然感到後心有一股陰冷之極的寒流透體而入,瞬間既從後心靈台穴沿著後脊經脈傳入上臂、小臂、手掌,跟著那隻手臂就像不屬於自己,被那股寒流抬了起來,平平向前推出,掌心剛好迎上了撲過來的老馬。就在老馬雙爪抓住冷欣兒咽喉的同時,他的手掌也拍在了老馬的胸腹上。

「呃――」老馬一聲乾嘔,臉上的皺紋頓時像蛛絲般龜裂開來,他的眼中閃出莫名的恐懼和驚訝,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臉上肌肉因害怕而不住抽搐,把那上面一層薄薄的易容膏震落下來,露出塗層下原本光潔白皙的皮膚。

「七妹!」遠處的狼王路天豪見狀不由一聲驚叫,就這一分神,步天歌終於等到難得的機會,只見他左手連揚,一道道黑黢黢的箭影飛射而出,場中頓時響起群狼此起彼伏的哀叫,當路天豪意識到那是追魂奪命的透心箭時,它已經插入了自己左胸。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狼王以刀拄地,捂著胸口喃喃問道,怎麼也沒明白步天歌的摺疊弩未張,透心箭卻源源不斷地飛射出來,對這支傳說中的神箭那本能的恐懼,使他完全忘記了躲閃,眼睜睜看著它穿入了自己胸膛。

步天歌漠然望著狼王那雙幽藍的眼睛,淡淡道:「世人只知摺疊弩送出的透心箭十丈之內出必中的,卻不知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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