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小不點

官府的衙門總是顯得黑黢黢陰森森有些怕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冷欣兒來到府衙前也不禁縮起脖子。見步天歌大步而入,他猶豫了一下,本不想跟著進去,不過一轉頭見遠處似乎有一雙陰毒的眼光正盯著自己,他趕緊追著步天歌的背影跟了進去。他知道這兒還是天狼寨的地盤,狼王路天豪可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兒,他手下那一群狼更是些無法無天的畜生。

有步天歌前面帶路,守門的衙役對二人都沒有阻攔,有的還客氣地沖步天歌點頭招呼:「步爺早!」但更多的衙役卻不由自主避開兩步,眼裡流露出對步天歌本能的畏懼。步天歌對眾衙役視而不見,徑自來到正堂一側的牙房,把腰間的香料袋往桌上一扔,只聽「咚」一聲響,把正在打盹的那個滿臉胡茬的捕頭嚇了一跳。

「唔,又有收穫了?」那捕頭對步天歌的舉動似乎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他邊打開香料袋檢視著袋子里的東西,邊嘟嘟囔囔地道,「嗯,青狼霍一飛,天狼寨十三狼之一,不久前潛入城中姦淫了蕭大戶的閨女,殺蕭家兩個下人,官府正出資二百兩花紅緝拿。等何老九驗明正身你就可以領賞了。」

說著那捕頭回頭叫人去叫忤作何老九前來驗頭,然後他對神情木然的步天歌笑道:「你就不能留一回活口,要知道死人可值不了二百兩。啐,我忘了你是個獵頭人,從不留活口,嫌麻煩。」

步天歌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冷著臉等在那裡。忤作何老九驗完人頭後,那捕頭這才把一張銀票遞過來,對步天歌笑道:「我這兒還有好些海捕文書,都是百兩紋銀以上的重賞,有沒有興趣看看?」

「我沒錢才出獵,你又不是不知道。」步天歌冷冷地接過銀票,那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不過他也沒計較,死人減半付花紅,這是官府的慣例。

「我知道你這臭規矩,」那捕頭一臉的不滿,「砰」一聲把一疊海捕文書摔在桌上,「這些傢伙個個罪大惡極,你就不能稍微多點正義感,多殺兩個為民除害?」

「我只是個獵頭人,不是大俠。」步天歌冷冷道,「再說那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

說完他把銀票塞入懷中轉身就走,卻聽身後那捕頭還在說:「這兒有個千兩花紅的大獵物,有沒有興趣?」

「沒興趣。」步天歌沒有回頭,緊跟在他身旁的冷欣兒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立刻認出那是狼王路天豪的畫像。跟著步天歌出得衙門,他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殺個青狼那樣的悍匪才一百兩銀子,還不如我干」烏鴉「這行,難怪這世上沒幾個獵頭人。」

見步天歌沒有搭理自己,他又笑道:「不過這下好了,咱們有海王金玉堂的孩子在手,只要把他送到海龍幫,金玉堂肯定會重賞咱們,以海王出手的豪闊,我估計這賞金可能不下一萬兩銀子,到時咱們平分,你也就不必再干獵頭這吃力不討好的買賣了,我也可以不再做『烏鴉』,享半輩子清福嘍。」

步天哥突然回過頭來,對冷欣兒冷冷道:「我答應把這孩子送回他父親身邊,並不是要什麼賞金,更不會從盜匪手中領賞。」

「你不要我要!」冷欣兒趕緊道,「你可要記住今天說過的話,別到時候又和我爭。」

步天歌鼻孔里冷哼一聲,丟下冷欣兒大步就走。冷欣兒沖步天歌大步而去的背影悄聲咒罵了兩句,若不是總感到周圍有人在窺視,他都恨不得丟下沒有共同語言的步天歌,自己獨自帶著孩子去領賞。

「等等我,咱們該雇上一輛車趕到海邊,海龍幫可是在海上。」冷欣兒追著步天歌的背影喊道,「雇車的錢可得你來出,誰讓你剛領了一筆厚賞。」

就在二人離去的時候,街角有幾個面目陰沉的漢子隱在暗處正遠遠盯著他們,領頭的駭然就是狼王路天豪。

「大哥,咱們怎麼不動手?」一個疤臉漢子在路天豪身旁小聲問。路天豪陰沉著臉,望著步天歌遠去的背影喃喃道:「這兒可不是荒山野嶺,貿然動手只會引來莫大的麻煩,況且對手還是獵頭人步天歌。看來最好還是讓老七出馬才妥當。」

街邊一家普通的酒店內,一個少年正抱著個啼哭不已的嬰兒手足無措,一個身形偉岸的漢子則在一旁袖手旁觀,引得旁人連連側目,俱懷疑這是兩個拐賣小孩的人販子,若不是那個大漢面色冷硬,古井不波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視,恐怕都有人忍不住要上前質詢了。

「怎麼回事?剛喂他吃了不少東西,怎麼還哭鬧不止?」冷欣兒手足無措,抱著孩子東拍拍,西摸摸,最後還惡狠狠地威脅小傢伙,「再哭,看我不把你舌頭割下來!」哪知孩子完全不理會他的威脅,哭鬧得更凶了。

「看看他的尿布,大概是拉褲子里了。」一旁的步天歌指點道。冷欣兒恍然大悟,趕緊解開孩子褲子一看,馬上苦著臉別開頭:「你說對了,他真拉褲子里了,現在怎麼辦?」

「趕緊給他換洗啊!」

「我沒換過尿布!」

冷欣兒一臉苦相,表情既痛苦又為難。步天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把孩子抱過來,對冷欣兒道:「看清楚了,我只教你一次!快去打盆水來。」

說著步天歌手腳麻利地解開孩子褲子,熟練地給孩子換掉弄髒的尿布,然後又把孩子屁股清洗乾淨。二人此刻才發現,這孩子原來是個女孩。

「是個丫頭片子。」冷欣兒言語中有些遺憾,心中在想,一萬兩銀子的賞金恐怕要打些折扣了。看著步天歌忙完後,他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不喜歡孩子嗎?怎麼換尿布都那麼熟練?」

步天歌一怔,把換好尿布的孩子塞回冷欣兒懷中,沒有回答冷欣兒的問題,只冷冷道:「以後你負責她的一切,不然我另外找保姆。」

「沒問題!」冷欣兒笑嘻嘻地抱起孩子,對著她說道,「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看你瘦瘦弱弱,身上也沒多少肉,不如就叫你小不點好了。」

那孩子哭夠了,終於露出難得的笑臉,把冷欣兒喜得趕緊向步天歌示意:「看!她笑了,看來她喜歡這名字。小不點,呵呵,好可愛的小不點。」

步天歌漠然地別開頭,似乎對孩子並沒有多大興趣。這一轉頭就見酒店的掌柜正從門外領著個人進來,只見他快步來到步天歌面前,陪笑道:「客官,你老要的馬車已經給你叫了來,就在門外候著呢,這是車夫老馬,多年的老把式了,穩妥得很。」

步天歌細細看了老馬兩眼,見他是個五十齣頭的矮小老頭,臉上掛著恭謙的笑,看模樣是個老實人,步天歌滿意地點了點頭,掏出塊碎銀付了飯錢,然後對正在逗著孩子的冷欣兒示意:「咱們走!」

馬車很快就出了城門,車夫老馬佝僂著腰身,把馬鞭掄得「啪啪」作響,馬車一路顛簸著,把車上的孩子顛得「咯咯」直笑,讓照顧她的冷欣兒興奮不已。只有步天歌木然坐在車轅上,百無聊賴地擦拭著他的摺疊弩和透心箭。這種短箭以精鐵打造箭桿,烏金為箭鏃,在摺疊弩強大的弓弦力量推射下,可以輕而易舉射穿人的心臟,「透心箭」因此而得名。

「看!那是什麼?」馬車剛出城不遠,便見一個衣衫破舊的女子倒伏在路旁,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冷欣兒一見之下不覺手癢,忙對老車夫示意:「快停車!」

不等馬車停穩,他已跳下車來到那女子身旁,剛要翻檢她身上是否有值錢的東西,卻聽那女子一聲呻吟,頓時把他嚇得縮回了手。「她還活著!」冷欣兒忙轉頭對步天歌喊道,「看模樣大概是病了。」

「別管閑事,咱們還要趕路。」步天歌頭也不抬繼續擦拭著自己的弩弓。

「那怎麼行,這裡前不著村後不挨店,把她丟在這裡她會死的。」說著冷欣兒不由分說便把那女子扶起來,攙扶著她來到車上躺下。只見那女子兩腮赤紅,臉上冷汗淋漓,稍一行動便氣喘吁吁,看來病得不輕。

「怎樣?好點沒?你家在哪裡?這附近有沒有親人朋友?」車夫老馬在一旁關切地問。只見那女子雙目緊閉,對老馬的問話充耳不聞。冷欣兒忙道:「你看她都已經快昏迷,問也是白問,只有先到前邊市集,找大夫給她看看再做打算。」

二人手忙腳亂地扶那女子在車上躺好,在車上玩耍的小不點對這個女人的到來也很是興奮。只有步天歌冷冷看著他們忙碌,還不冷不熱地問冷欣兒:「『烏鴉』不都希望別人早死嗎?你居然還會救人?」

「『烏鴉』怎麼了?」冷欣兒抬起頭來,眼眶竟有些發紅,「你以為我想啊,若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發死人財已經夠缺德了,若再見死不救,那是要遭天譴的。」

看著冷欣兒那滿是憂悒和傷感的眼眸,步天歌竟有些不忍面對。他把目光轉向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好心未必有好報,這江湖上處處可都是陷阱。」

馬車繼續上路,癩皮的黃驃馬踏著疲怠的步伐,缺油的車軸發出難聽的「吱嘎」聲,載著幾個原本毫無關係的人,緩緩奔行在通往海邊的大路上。

「醒了,她醒了!」也不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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