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十一豺 第1節

冷冷清清的馬路上。

一台不成攤車的爛泥,一個破掉的櫥窗與滿地碎玻璃,嗚嗚吹響的警報器聲。

狩甫落地,烏拉拉已從地上爬起來。

而街的暗處,也慢慢走出身著藍色緊身勁裝的蒙面女。

「會不會太慢了?」烏拉拉抖擻著身子。

蒙面女不說話,只是敲敲手中的望遠鏡,然後丟在一旁。

烏拉拉苦笑,原來他沒感受到蒙面女的「氣」,是因為蒙面女站得老遠,用望遠鏡遙遙觀察烏拉拉與狩的死斗過程,想找出狩的弱點才殺出。

現在才出現,只有兩個理由。

「你認為找到我的死角了?」狩冷笑,國中生面孔的他卻一點也不青澀。

蒙面女搖搖頭。

「那你是看出這小子不行了?」狩又皺著眉,摸著肚子,快餓昏了。

蒙面女點點頭,從背後的金屬箱重新抽出一條鋼鏈,但鏈球已失卻在貨輪上,只有空甩著鏈子。

東京警車特有的警笛聲快速接近中。

麻煩了,這下十一豺中的其他人也會找到這裡的。必須速戰速決!

「喂,等等,其實我還可以打啦。」烏拉拉踏上前,停住,笑嘻嘻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狩眯著眼,面色扭曲道:「從打鬥到現在,你除了躲的功夫比別人行外,根本就沒辦法沾上我的邊,也好像沒打算這麼做不是?」

「恩,因為就算靠近你,你的酸液噴殺也幾乎沒有死角。」烏拉拉吹著手掌,笑笑:「但現在我有冒險的理由,因為你的眼角必須留點縫給她,難免心有旁鶩,我突然覺得嘛,我有三成的把握。」指著站在狩身後的蒙面女。

狩獰笑,腳一沉,高高躍起。

「三成?」狩張大嘴。

「夠了。」

烏拉拉屏氣凝神,腳往下奮力一跺,下水道圓形金屬蓋飛起。

酸雨暴落,烏拉拉抄起厚重的金屬圓板,衝出。

烏拉拉用金屬板擋下落擊的酸彈,朝狩的落點繼續沖行。

蒙面女跳上,朝狩劈擊鎖鏈,狩瞪大眼睛,嘴一揪,三粒酸彈精準地射斷了鎖鏈。

但狩落地的瞬間,烏拉拉已經逼近,朝他射出溶解中的金屬盤!

狩一壓身,金屬盤在頭頂上呼呼飛過。

烏拉拉欺近!

「真想知道,我怎麼投到那罐烏龍茶?」

烏拉拉說完這句話時,已經掠過狩,蹲跪在十尺遠的地上。

蒙面女落下。

「剛剛,你從我身上拿走了什麼?」狩愣頭愣腦的。

狩明顯感覺到失去了什麼。

但仔細審視身子,卻一點痛癢都沒有。

「病。」烏拉拉緊緊握住手。

「病?」狩。

「如果你早一百年遇到我,你一定是個讀書上進,然後慢慢死掉的孩子。」烏拉拉嘆氣,看著彎彎曲曲的掌紋,打了個充滿濁氣的冷顫。

狩深呼吸,想朝烏拉拉吐射酸彈,卻只是一個勁地乾嘔。

肚子的不舒眼消失了?

狩驚訝小已,試著用意志力催吐,卻毫無作用。

「很多很多年,都沒吃過好吃的東西了吧?」烏拉拉咬著手指,血咒重新紛飛,鎖在身上。

符無言。

「去吃個東西吧?」烏拉拉指著散落在地上,摻雜在無數碎玻璃里的糖炒栗子。

狩兩眼無神,蹲下,剝了個炒栗子,端看著裡頭的果實。

吃下。

慢慢地咀嚼。

兩行淚水,崩潰般從狩的眼中滾出。

然後是場痛哭,無可遏抑的嚎啕大哭。

「走吧,躲起來吧,吃個夠吧,這世上有太多東西比人血好吃多了。」烏拉拉苦笑,好想吐,好想吐。

他很仁慈。

一向如此。

蒙面女不得不讓開一條路。

對她來說,失去能力的狩,這樣的結局也已經足夠。

於是她轉身,用最快的速度消失。

烏拉拉沒有問之後怎麼聯絡,畢竟擁有這樣相同志業的人,在這個城市還會繼續遇見的。如果彼此都能堅強活下去的話。

警車趕來的時候,冷清的現場只剩一個兀自昏迷大睡的大漢。

「怎辦?」小警察搔搔頭。

「帶走他啊怎辦?」老警官抽著煙,神色疲憊。

今天晚上碼頭不知怎麼搞的,一團亂。趕去的大批警力卻只負責交通管制,不得進入碼頭管事。

也不知是誰下的命令,竟然所有船隻都不準卸貨裝貨。抗議的電話幾乎癱瘓了警署,水警的船也通通被高層抽調精光,只能用無線電逐一向漁民商家警告。

但電視台上的今夜新聞,卻很有默契地忽略碼頭髮生的事。

「這城市快不能住人吶!」老警官牢騷,踩熄煙蒂。

城市另一角,一間破廟的掛單齋房裡。

一把藍色吉他。

一隻頸子有如西裝白襯衫的黑貓,偎在一個大男孩旁,享受著冷掉的薯條。

大男孩全身都是難看的傷疤,有的黃有的紅,湯湯水水地滲出模糊的痂,痛到他完全沒辦法入睡。

烏拉拉。

他將「食不知胃」儲存進紳士體內,然後用「天醫無縫」的能量讓自己身上的傷快速癒合,但痛苦以倍數撕裂著他,這是快速治癒的微薄代價。

烏拉拉的身邊,還堆著一大堆可樂、漢堡、炸雞、比薩、大阪燒與各式各樣高熱量的食物。整個晚上他都一直吃,補充「天醫無縫」所需要的高能量。

吃到嘴巴都酸了,下顎快斷了。

然後,烏拉拉想著一定也在某處一直吃的狩。

他對吸血鬼沒什麼太過的喜惡。或許是天生過剩的同情心吧,他深刻體驗人世問有許多痛苦與悲傷並非任何人的錯,只是痛苦與悲傷終究扭曲了所有人的臉孔。

也許該為狩彈首歌?拿起吉他,烏拉拉想了半天,卻想小出哪首歌適合當大吃特吃時的背景音樂。

紳十飽了,懶洋洋地躺在烏拉拉旁,喵了一聲。

「你問我怎麼不把『食不知胃』放掉,把『千軍萬馬』鎖同來?」烏拉拉按摩著紳士的頸子,看著窗外的月。

紳士頗有靈性地點點頭。

烏拉拉看著手掌,比起酸液造成的嚴重腐蝕,掌上二的燙傷早被「天醫無縫」給治好。

但那瞬間的衝擊還留在骨子裡,還有那炒栗子大漢的眼神。

「好的獵命師,是為了好的宿主而存在呢。」烏拉拉微笑。

〖一筆勾消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宿主開始逐漸產生嚴重的健忘,洗澡完立刻再洗一次,繳完管理費再交一次,交過女友忘記只好再交一個(下場自行想像)。罹患慢性病的宿主,常有忘記已經服過藥物、連續服藥過量致死的情況。

特質:記憶逐漸褪化的人生,甚至影響到周遭的親戚朋友,產生對某個重大事件集體失憶、或記憶淡化的現象。由於宿主很難意識到自身的狀況,所以被命格奪舍的幾率很高。

進化:若宿主居然能保持清晰的意識,將遺忘的能力限定在特定他人而非自身,則會進化成非常可怕的「不存在的千年」,能量巨大時甚至能清除整個族類的某些記憶。若在特定精神力很強的宿主手中,則可能進化成能夠操縱記憶的……

(曾郁婷,熱情洋溢的十七歲,台北汐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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