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詭譎不安的氣氛。
「為什麼我要殺死弟弟?」書恩。
「別那麼自信,說小定是弟弟殺死了你。」父親寒著臉,厲聲道:「動手吧!」
「怎麼搞的……簡直是胡說八道嘛!」書史驚駭莫名,勉強擺出戰鬥的姿態,但在顫抖。
書史豢養的靈貓弓起身子,縮在他的腳邊,沾染到緊張的氣氛。
「爸,你別開玩笑了,書史他根本……」書恩握緊拳頭,突然感覺到父親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悲愴氣息。父親是認真的。
非常明顯,父親,要借自己的手殺死弟弟書史。
這幾年來,父親根本不怎麼督促貪玩的弟弟練功,卻很認真地考察她每個月武功的進境,一有疏懶,就會嚴厲斥責。有時候父親還會獵捕城郊的吸血鬼,丟到上鎖的屋裡讓書恩做戰鬥練習。
但對於弟弟,父親只是隨便提點一番,不淪是法術或是擊打的技巧,書史馬馬虎虎,父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點曾讓書恩感受很差,認為父親偏心,重男輕女。
但年紀越來越長,書恩才感覺到父親灌注住她倆身上的期待有著根本上的差異,父親對弟弟的特意放縱,是相對的不放期望。
書恩自模模糊糊理解到這一點後,對弟弟就越關心,她潛意識裡同情不被期待的弟弟,雖然弟弟樂得輕鬆。
而現在,父親要他們殺死對方的戰鬥背後,只存在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結果。
「書恩,書史,這是你們的命運,除了用彼此的鮮血接受,沒有別的選擇。明白了就開始吧。」父親身上緩緩散發出一點一點的鬥氣,像是要引誘這對姐弟似的。語氣很平靜,幾乎已不帶悲傷。
厲老頭與任大叔在上頭,兩雙眼睛虎虎威嚇著,監視這場手足相殘的可怕儀式的進行。
書恩搖搖頭,自動後退了一步。
「弟,別害怕,姐姐小會傷害你的。」書恩說。弟弟發抖著握拳的樣子,讓她覺得很小忍,壓抑心中的害怕,小讓浮現在臉上。
「姐,怎辦?」書史呼吸不暢,汀流滿襟,怯生生地避開父親的眼神。
「別怕,我們倆誰也別動手,看他們能怎麼辦。」書恩咬牙,一手按萘著自己肩上不安顫動的靈貓。
完全莫名其妙的戰鬥。一點也沒有必要。
「小弟弟,這種事很簡單的,只要輕輪揮出第一拳,剩下的動作你的身體就會自然而然去完成它,你姐姐的身體也會呼應你的動作,就像跳舞……對,就像跳舞。戰鬥就是這麼回事。」歷老頭在樹上說。
「看是要像個獵命師用各種斗術纏打,還是用市井流氓的扭扭抱抱,或是閉上眼睛任人宰割部行;總之,你們之間只能留下一個。或是誰被扔出這個圓、或自己走出這個圓,我跟厲老就會代勞,取走他的性命。」任大叔說,蹲坐著。
父親嚴肅地看著愣住了的書恩與書史。
「爸,我要找媽!」書史眼淚滾落,被三名獵命師的氣勢強壓到心神慌亂。
「爸,你是不是瘋了!哪有不需要理由的戰鬥!」書恩怒吼,靈貓嚎叫。
父親漠然,舉起拳頭,拳頭上的真氣凝聚到了最高峰,手臂附近的空氣隱隱震動起來,這「百流拳」的多年功力讓樹上的兩名資深獵命師,也不禁微微點頭。
書恩愕然。
她曾看過父親用百分之百的拳力轟擊吸血電藏身的水泥房,一擊之下,水泥房劇烈崩塌破出一大孔,裡頭的鋼筋都彎曲變形了。
「如果書恩你這麼覺得,倒也情由可原,畢竟人生都到了這麼瘋狂的地步……你大可以走出這個圓,就可以從瘋狂里解脫了。」父親沉聲繼續說,「或是你們不想動手,要我一拳一拳招呼你們,看看誰最後還能好端端站著?站不起來的那個,就讓當父親的我來承受罪孽吧。」
父親說著說著,踏前了一步,高高舉起了拳。
「真不愧是父愛啊。」厲老頭嘖嘖,不若平常沉默的他。
父親青筋浮現,鬥氣大漲!
「書史小心!」書恩大驚,趕緊撲倒書史。
風壓撲面,父親一拳從上而下直落,一聲悶響,土塊轟然爆開。
素恩一手抱著弟弟打滾,一手護住兩人門面、擋下撲射來的土石,卻覺得腹部一陣尖銳的剌痛。
「怎麼……」書恩壓著腹部,手掌縫滲出汩汩紅血。
書史驚慌失措推開書恩,手中緊緊抓著的防身小刀沾滿了紅色。
剛剛書恩撲倒他的瞬問,他競以為姐姐想趁機突下殺於,情急之下,刀子掠出。
這一錯,不能回頭。
「姐姐,對不起!」書史痛哭,身上的氣很凌乩。
書恩難過得流下眼淚,心中的痛苦遠超過腹部挨的那一刀。
血不斷自指縫中滲出。
那把小刀的鋒口成鋸齒狀,又紋上珍貴的煞血咒,一旦劃破皮膚,就算立刻運氣封住了穴道,也無法在一時半刻將血止住。那是書恩送給弟弟的,去年的生日禮物。
書史大叫,鬆開手,讓掌心將掉落的刀子吸黏住,沖向書恩。
再過一秒半,當書史的手刀橫斬,書恩伸手硬架住的瞬間,他掌心吸住的刀子就會順著勁道盤旋割出,將書恩的臉斬成兩半。
書恩一清二楚,因為這招式還是她教弟弟的刺殺技巧。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覺得這種把戲打得贏姐姐?」書恩鼻頭一酸,弟弟的手刀已經來到面前。
弟弟漲紅著臉,齜牙咧嘴哭吼。
大喝中,手刀只削破空氣。
書恩急速矮身,單掌快速絕倫往上一拍,分毫不差貼住書史手掌掌心,將小刀硬生生吸住,反手一轉,將小刀吸奪過來。
幾乎在同時,書恩另一隻手離開出血的腹部,猛地一甩,血珠濺灑進弟弟的雙眼,奪走他一秒的視力。
書史悶叫,一股灼熱的掌氣砸在胸口,整個人往後翻滾。
父親看著姐姐一掌將弟弟打飛,一股情緒牽動臉部的肌肉,抽著抽著。
生死斗才剛剛要開始。
就跟自己在二十多年前親手殺死哥哥與妹妹時,毫無差別的殘酷。
書史擦去眼中的鮮血,紅色的痕迹畫過臉頰,他驚恐地喘息,白色襯衫胸口上鮮明的血手印讓他的模樣看起來更為惶急。
「書史,下次記得,姐姐教過的體術都沒有用,知道嗎?」書恩壓著下腹忍著痛,額上汗珠滾動。
書恩將刀子輕輕丟出,止好落在書史面前。
「姐姐不怪你。」書恩強笑,右手一伸,按住跳起的靈貓額頭,口中念念有辭。
「姐姐,我的腦子一團亂,裡面好象有東西在燒……」書史號啕大哭,一點都不像個已滿十八歲的大男生。他一手拔起刀子,一手按住靈貓的身體。
兩頭靈貓身上的毛都豎起,將體內儲存的「命」傳導進主人的身體里。
書恩操控「術」的技巧遠勝弟弟,封印命的特殊咒語早已纏爬住自己頸部以下的皮膚,完成了獵命師最擅長的戰鬥姿態。
但她還是屏息等待慌亂的弟弟將命牢牢封印好,這是她對弟弟最後的溫柔。
在這等待的十幾秒里,書恩好不容易在腹部的創口周圍用手指畫了凝血咒,將失血暫時止住。
弟弟準備好了,露出殘暴的眼神。
書恩感應到,弟弟所選擇的「命」,是能夠在短時間內大幅提高戰鬥本能的「盲獸」。
書史比誰都清楚,自己非常不擅長法術的靈活應用,所以乾脆透過「盲獸」的加持、專註在狂暴的體術上,由本能驅動肉體,做出超越平時好幾倍的神經反射。弟弟不擅法術,這也是書恩之所以贈送事先刻好煞血咒的鋸齒小刀的原因。
「姐姐用的,是『千眼萬雨』。」書恩提醒,身上的氣漸漸凝聚起來。
「知道了,姐姐。你也小心了。」書史沉著聲。
他的語氣鎮定,全身肌肉卻在急顫。他想起了學校里的小女友。
趁著書恩還未將氣提升到頂點,書史低吼一聲,像豹子般向前貫沖。
書史全身成一直線,手中的刀倏地一刺。很簡單,化繁為簡的動作。
書恩腳甫離地,輕巧巧、堪堪避過這一擊。
書史一擊不中,立刻像野獸般接連快速突刺,手中小刀配合身形不斷削、刺、鉤、砍、剁,但就是構不到姐姐的邊。
落空。
落空。
落空。
落空。
兩百招過了,書史的突刺動作隨著兩百次的落空,越來越焦躁。
越是焦躁,書史的動作也跟著凌亂起來,兩隻眼睛都成了血紅的獸瞳。
「……」書恩心中卻極為苦楚。
雙方原先的戰鬥力差距實在太大,儘管弟弟藉由盲獸催動體術,但動作問全是要命的縫隙,這局面兒乎等於,端看書恩存決定什麼時候擊倒弟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