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葫蘆案 第二節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的時候,家玉赤身裸體地從床上蹦了下來。她迷迷瞪瞪地從地板上那一堆衣物中尋找她的「諾基亞」。她隨手用一件絲質的睡袍遮住了下腹,而忘了這樣做是否有必要。她的腹部有一個因剖腹產手術而留下的刀疤。它像一條蜈蚣,藏在腹部兩道隆起的溝壑之間。

剛才,陶建新對她說,除了這個刀疤之外,她的身體堪稱完美無缺。他喜歡年齡大一點的女人,喜歡她的豐腴,喜歡那種熟透了的杏子的味道。他覺得自己已經化了。像一捧雪,化在了深不見底的水井裡。

現在,他正靠在床頭抽煙。

電話是端午打來的。他告訴家玉,房子倒是租出去了,不過,目前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很大的麻煩。

「等會兒再說好不好?我現在正在上課。」家玉不假思索地道。

她輕輕地走到窗前,掀開窗帘的一角,看到外面的夜色,暗自吃了一驚。相當長的靜默過後,手機中又傳來了端午那潮濕而略顯沙啞的聲音:「好吧,那你上課吧。我剛給你發了一個Email,你抽空看看吧。」

「我已經到了走廊上,你說吧。」

端午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她當然感覺到了端午的聲音里淡淡的譏諷味。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鬧鐘,覺得丈夫的譏諷是有道理的。問題是,她剛才睡得太沉了。雁棲湖的四周已經亮起了燈。湖面上飄著一縷輕霧。對岸的山谷里,是一片農家小院薄暗的光影。培訓部大樓外,有幾個學員正坐在樓前的台階上聊天。聲音很大。

「誰來的電話?」建新笑著問她。

「我老公。」

「你不該對他說你正在上課。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我睡糊塗了。」家玉打了個哈欠,嘟嘟囔囔地道,「怎麼會睡得這麼沉?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睡過這麼甜的覺了。不過沒關係。」

建新此刻已經在床頭柜上的煙缸里掐滅了煙頭,精赤條條地下了床。怎麼看都像是個大男孩。兩腿間的棍子可笑地聳立著。他從背後摟住了她,手指夾著她的乳頭。他笑著告訴她,從下午五點到現在,他連一分鐘都沒睡著。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他精力的迅速恢複:「我一直在等你醒過來,你餓不餓?」

「是有點兒。可在懷柔這地方,這麼晚了,到哪兒去弄吃的?我這兒有點曲奇,你要不要吃?」

建新沒有說話。把她的臉扳過來,故意顯出粗魯的樣子,吻她的嘴。

他知道她喜歡這樣。

「我和他,誰好?」建新終於停止了親吻,在她耳邊悄悄地問道。

「你說什麼?」

「我和你老公,誰好?」

「你又來了!」家玉故作生氣地要推開他,可他的手像鐵箍一樣緊緊地箍著她,她無法動彈。

建新嘿嘿地笑個不停。因為有了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表現得更加粗野,更加肆無忌憚。他將她抱起來,扔到床上,將她的雙腿扛在肩頭。

「你老公剛才來電話說什麼?」

「唉。房子的事。說有麻煩。鬼知道是什麼麻煩事。我在安全期。你用不著戴那個。」

「你會不會把我們的事告訴他?」

「會的。」家玉笑道。

「他會不會來找我玩命?」

「會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和你老公,到底誰好?」

他不斷地擊打她。每擊打一次,就重複一遍同樣的問題,把她的回答弄得支離破碎。

「哎呀,你這個人!你……哎喲…真是煩……煩死了……好好好,你好,行了吧?」

很快他們便不再說話。可家玉的腦子裡怎麼都趕不走端午的影子。隱隱間有點憎惡。他的電話來得很不是時候。它妨礙了她全身心的投入。她甚至覺得端午正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心裡一陣發酸,也有點憐憫他,沉浸在一種既瘋狂又悲哀的快意中。

現在,黑暗中的毒蛇,正在展現出它那斑駁美麗的花紋。有那麼一刻,她弄不清籠罩著她的是喜悅還是悲哀,弄不清自己真的是升到了雲端,還是正在跌入深淵。不過,兩者都讓她沉醉。

建新的臉變得很猙獰。他加快了速度,開始用含混不清的語調叫她嬸子。他不在乎他那點變態的隱秘。家玉暗暗有點吃驚,但也無意多問。

她閉上眼睛,專心地等待洶湧而至的快感。

嚴格地說起來,家玉與陶建新真正相識的時間,只有一天,或不到一天。到目前為止,家玉對他的了解,僅限於年齡(26歲)、籍貫(石家莊)和畢業的學校(西南政法大學)。這就足夠了。

從開班的第一天,家玉就注意到了他。這是一個長得乾乾淨淨的年輕人,有著一張精緻而大膽的男孩的臉。她覺得只要遠遠地瞥上他一眼,心裡就會掠過一陣暢快的漣漪。男人可以長得這麼好看,簡直沒道理!

這天早上,律師行業協會組織他們去慕田峪長城遊玩。天剛亮,大巴就在霧中出發了。儘管車上有的是空座位,他還是選擇坐在了她的身邊。

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因為家玉的前排坐著一個頭髮謝了頂的老頭,也是石家莊人。一上車,他們就沒完沒了地聊起了股票。家玉購買的「東方集團」和「宏源證券」被套得很深,因此對他們的交談也頗為留意,並不時插上一兩句嘴。她的看法也許有些幼稚,那兩個人對她的話完全置若罔聞。

汽車向左邊急拐彎,他失去平衡的身體就向右傾斜,一隻手很不恰當地按在了她的大腿上。她「噢」地叫了一聲。對方立刻向她說「對不起」,家玉也趕緊說了句「沒關係」,並朝他微微一笑。

奇怪的是,在後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中,他們仍然沒有任何交談。家玉只能假裝睡覺。通往慕田峪的山路,急拐彎一個接著一個。可建新那隻關節畢現的手,緊緊地攥著前排的靠背扶手,身體的右傾再未造成任何肌體的接觸。

中午,他們在慕田峪山腳下的一個農家樂吃飯。他們「偶然地」坐在了一起。在通往樹林間公共廁所的碎石小徑上,他們也曾一度迎面相遇,彼此間也不過是矜持地點一下頭而已。他們真正開始交談,是在一處險峻的山頭上。那裡的一段單堵牆長城早已傾頹。磚石遍地,荒草叢生。中午熾烈的陽光下,家玉多少有一點昏昏欲睡的眩暈感。建新的同伴,那個來自石家莊謝了頂的老傢伙,正站在幾百米之外的長城箭垛上向他揮手。他的身後是一大片白雲。叫喊聲遠遠地傳過來,浮浮的,淡淡的,空闊而虛曠。建新看見同伴在叫喊,可他站在那兒沒動。

「這裡的桃花,怎麼這時候才開?」他望著家玉道。

他身邊有一株野桃花,開得正艷。

「是啊。」她舉著照相機,朝他走過去,「山裡的空氣很涼,花開得自然要晚一些。」

她隨後就提到了白居易那首廣為人知的《題大林寺桃花》。看著對方迷惑不解的樣子,家玉就有些賣弄地把這首詩的前兩句念了念,沒想到建新卻扭過頭來問她:

「你去過廬山嗎?」

「廬山?沒去過,怎麼啦?」

「大林寺不就在廬山嗎?」

他媽的!原來他不僅知道這首詩,而且還知道大林寺在廬山。家玉有點羞愧,紅了臉。他媽的!

當他們重新跨過長城倒坍的垛牆,追趕山頂的隊伍時,他不失時機地拉了她一把。他握住她手的時間略微有點長,但也沒有長到令人會聯想到非禮的程度。在朝山頂攀登的陡峭的台階上,家玉再次把手伸向他。她真的有點害怕。在抵達山頂之前,兩個人的手再也沒有鬆開過。

他有些曖昧地叫她姐姐。可她一點都不覺得不自然。

他問她住幾號樓,家玉就直接告訴了對方自己的房間號碼。建新把嘴湊在她耳邊,露骨地對她說:「我怎麼覺得有點暈?」他嘴裡呼出的氣息弄得她耳根發癢。他又說,他有點倒不上氣來,但不完全是因為體力不支所致。她則放蕩地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對他曖昧的試探給予明確的鼓勵:

「我也是。」

小陶從她房間里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龐家玉坐在電腦前,將端午發來的那封Email仔仔細細地讀了兩遍。她沒覺得事情有多嚴重。她的腦子裡還殘留著小陶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彷彿又偷著活了一次。斬斷了與現實的所有聯繫,又活了一次。她甚至都記不起來,自己在唐寧灣還有一處房子。她的雙腿有點酸痛,乳房尤其如此。

她不是第一次意識到身體的貪婪與狂野,意識到這種對女人而言多少有點難以啟齒的感覺。羞恥不僅不會妨礙快感的生成,相反,它成了快樂和放縱的催化劑。

小陶說,她和他的嬸子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香水的味道一模一樣。既成熟又天真的放蕩一模一樣。甚至就連高潮來臨的速度和節律都一模一樣……

她打開了自己QQ的界面,在一大堆好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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