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琴殺手 第四章 靈欲相通

回到古老大屋裡,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不由自主地又跑上閣樓去。

黑暗裡我坐在琴凳上,將琴蓋翻了開來,手指在琴上輕撫著。

是否你像橋樑般將我和那喚作青思的美麗女畫家的心靈連接起來。

靈琴默然不語。我感到非常疲倦。

隱身人為的是什麼?

我的銀行戶口裡已有用之不盡的金錢,這八年賺得的錢大半捐給了慈善機構,但剩下來還是非常多。

為了殺死像橫渡連耶的兒子和納帝那樣的惡人嗎?

我不知道。

所有惡人都是直接或間接地被表面偽善的人所支持或包庇著,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我能殺得幾多人?

我曾刺殺過幾個惡名昭彰的政治領袖,但轉瞬又被另一些上台的暴君替代,我能殺多少人?這世界依然永遠地充滿罪行。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厭倦。

我厭倦一切,包括殺人或被殺,只想找個與世無爭的僻遠的小島,躺在濕涼的幼沙上,仰觀日間的藍天白雲、晚間的點點繁星,和千嬌百媚的女郎享受自我欺騙的愛情遊戲。

我從不相信愛情。

儘管若母親和爸爸的海誓山盟,最後還不是落得互相痛恨。

人只懂愛自己,並不懂愛別人。

儘管在某一時空會剎那間閃起激烈的情火,但一段時日後便煙消雲散,了無痕迹。

愛情只是個狩獵的遊戲。

刺激來自狩獵的過程和飽食前的光陰,長相斯守只落得苦忍和痛恨。

後天或大後天,隱身人便從此退出江湖,躲到地球上某一角落去,靜待老死的來臨。

或者我會回去探望被遺忘了的兒時小溪,將赤足濯在清涼的溪水裡,感受好奇小魚噬嚙腳趾尖的麻癢。

靈琴安祥靜寂。

我有個非常奇異的感覺:它正在聆聽我的思想。

我並不是孤單的。

由我踏進這古老大屋開始,便不是孤單了。我不知道它為垂青於我,是的無情還是多情。

我勉強自己站起身來,走到屋後的花園裡,將放在樹上的殺人工具拿出來,又小心地察示周圍的環境,在黑夜裡辛勤地工作起來。

一個小時後,我已成功地將兩個圓環固定在古老大屋牆身和街的一條燈柱上。

明晚我將會把一和纖維索子,系在兩個環上,造成一條逃走的捷徑,使我可藉簡單的設備,滑翔在街上,那處旅行團了一部表面看去破舊不堪,但卻是性能無懈可擊的防彈跑車,第一次殺人前,我都會妥當安排逃走的方式。

但這是我最後一次。

我突然剖徹底地厭倦自己的工作。

這冕一夜無夢,次天一睜眼便跑到鎮中心,打了個電話,那是給我另一個聯絡人,「眼鏡蛇」黑山。

黑山完全不知我要暗殺納帝一事,而我最親近的五個聯絡人,亦各不知其他聯絡人是誰,這是我保命的安全措施。

黑山在電話中興奮叫道:「老闆!我找到你要的資料。」

我知道他的興奮是裝出來的,那是他蓄意給人的假象,使人摸不透他的底子,失了防範之心。

他是美國中央情報局裡的重要人物。

黑山繼續這:「我找到了納帝改容的前的相片和他最近乾的一些勾當的資料。」

我淡淡道:「寄來給我。」

黑山道:「這個沒有問題,有個問題或者我不應該問。」

我道:「說吧!」

黑山道:「納帝除了是頂尖兒的政治刺客外,還是大毒梟橫渡連耶的首席殺手。近年來橫渡連耶的勢力膨脹得很厲害,地盤擴展到每一個角落,最好不要在這時間惹上他。」

我冷冷道:「中情局怎樣看?」

黑山道:「中情局也不願惹他,沒有人想成為橫渡連耶的眼中釘,包括局長在內。」

我心中冷哼一聲,這成了什麼世界?操縱這世界的人,便是這類無名卻有實的惡勢分子。

黑山沉默了一會道:「就寄到哪裡去?」

我說出了本鎮一個郵箱的號碼,那是我早便安排了的,但連老積克也不知道。因為若讓老積克獲悉我要行刺納帝的話,他便可從而推斷我行事的時間和地點,那我便可能會有危險了,所以即管是聯絡人也不能盡信,他們只是收取報酬和提供服務的工具。

打完電話後,我往迴路走去。

路的兩旁植了兩排整齊的柏樹,陽光從濃葉照顧不到的地方灑射下來,造成深蔭處偶有的光影,微風輕吹下,光影像水點般顫動起來。

我反起了外衣領,阻擋晨早吹來的寒風。

不知是否變了,我忽地發覺自己很喜歡這條路。

是否因為它可帶我回到古老大屋內靈琴的旁邊?

「嘎!」

車輪磨擦柏油路發出尖銳的聲響。

我向旁一移,警覺地往馬路望去。

一輛雪般白的林布堅尼停在路旁,車身反射著陽光,使我一時間看不清車裡坐的是什麼人。

「嗨!」

車窗落下。

女畫家青思通過蝴蝶形的遮陽鏡,冷冷地向我打招呼。

在太陽鏡的對比下,她的皮膚特別白晰,臉龐更清俏,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神色驕傲自負,帶著一股透視世情的冷漠,似乎只有畫冊內的世界才值她於顧。

一時間我忘記了言語,只是打量著她。

我和她似乎已非常熟悉,但又卻是並不相識的人。

她凝望著我,想給我一個笑容,但到了嘴角便消失了。

我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母親總愛說:「這世界每一件事莫非緣分。緣盡時怎樣挽留也是徒費心力,但緣來時你將它由正門推出去,它便從後門走回來。」

這青思是被緣分推進我的世界裡,殺了納帝後我便遠揚千里之外,但卻偏偏在這裡碰上了她。

青思冷然自若地道:「要不要坐我的車子繞上一個圈?」

我一咬牙,便要拒絕。

「叮咚!」

奇異的琴音在我耳內響起。

在這要命的時候。

琴音溫涼如水。

它像在鼓勵我,支持我。

「好吧!」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來自萬水千山的遠處。

跑車在路上飛馳著,不一會越過了古老大屋和對面的俱樂部,在筆直無盡的公路前進,往郊區走去。兩旁是寬闊青蔥的大草原,間中點綴著各具特色的農舍,寧靜幽美。

青思全心地專註在她的駕駛里。

琴音時現時隱。

青思淡淡道:「你很沉默。」

我沒有答她,因為不知如何答她,難道說「是」嗎?

那又有什麼意思,人的說話里有大半是毫無意義的。

她別過臉來,看了我一眼,但卻沒有再追問,那贏得我一點好感。

車子切進了一條小路,往上斜馳,不一會在一個小丘的頂尖處停了下來。

青思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我跟在她的背後,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背部,直走到能俯瞰遠景色的最高點。

她的短髮在微風下輕輕飄拂,卓立高處,像個芭蕾舞員向著舞台下的觀眾,驕傲地挺起脊骨擺出最動人的美姿。

我來到她身旁,貼得很緊地站立著,鼻里充盈著微風送來她身體的芳香,想來她淋浴不久。

她眺望遠方起伏著的山丘斜坡,輕輕道:「你是誰?」

我是誰?

我究竟是誰?

母親死前,我知道自己是母親的兒子。

母親死後,我便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只是走肉行屍地活著,像是與已無關地忍受和接受。

洛馬叔叔苦行僧式的訓練,我從不皺一下眉頭。肉體的苦楚,早和我的深心脫離了關係。附近的孩子總聯結黨來對付我,但當我掌握了打人和被打的技巧後,他們遠遠見到我便要躲起來。

直到洛馬叔叔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是他的唯一徒弟,他卻是我的師傅和恩人。

然後我更不知道自己是誰。

隱身人的繼承者?

人為的稱謂是毫無意義的一件事。

每當我看到鬧市裡人來人往的時候,看到他們臉上掛著思索和忙匆匆的表情,我只想大笑一聲,他們只是活在一個自以為是的夢裡。

他們的腦能想到什麼?

我卻想到生和死。

洛馬叔叔道:「生在你的左邊,死在你的右邊,只有知生悉死的人,只有不斷面對死亡,你才明白什麼是生存。」

通過瞄準器的十字線看到的世界,才是我的真實天地。

「你為何不作聲?」她的聲音帶點不安和氣忿。

我望往她迎上來的美目,心灰意冷地道:「你要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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