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冠人家前面,準備進去時,後方爆出一道巨響,宛如空氣破裂般魄力十足。忘記是第幾次聽到,不過,我知道那是槍聲。
我和加洛身子一抖,尾巴的毛倒豎,僵在原地半晌。我望向廣場,背後頓時人聲鼎沸。
「是決鬥開始了嗎?第一槍是弦,還是酸人開的?多姆,你覺得是誰?」
「會是誰呢?」
由於不能折返,我繼續走向冠人家。入口旁的牆上有個小洞,我們依序鑽進去。
沒有人的氣息。屋裡一片寂靜,甚至前方加洛腳底肉球觸碰地面的聲響都聽得見。
「有人嗎?」加洛喊著,走進裡面。屋中一片昏暗,有種異於上次造訪時,士兵群集的緊張感。
我走近靠在牆邊的柜子。「就是這裡。這個柜子的後面有秘密房間。」
「秘密房間!好酷。」
「這棟屋子的地下好像有房間,入口樓梯在柜子後面,號豪他們就是被拖進去。」我邊說明,先搭上前腳,試著推柜子,卻一動也不動。我使勁加壓,依舊不動如山。
加洛走到我旁邊問:「要移開這個柜子嗎?」他靠上去,借著體重開始推。
一樣紋風不動。
「不行。」加洛放棄得很快,「根本連動都不動。」他誇張地喘著氣,連尾巴都喘息似地跟著搖晃。
「人類很輕鬆就推開嗎?」
「是啊,兩個人合力,馬上就推開。」
「怎麼不做得連貓也能推開?」
我們再次挨在一塊,用力推擠柜子。尾巴似乎總算願意幫忙,膨脹得像根雞毛撣,靠向柜子。可惜什麼事都沒發生。
「不行,先休息一下吧。我們不適合干這種苦力活。」加洛說起泄氣話,放掉力氣。
不適合苦力,這話有道理。我們熟悉跳躍、奔跑之類讓身體如彈簧般迅捷活動的運動,但要對重物施力,實在做不來。只會讓關節和肌肉變得沉重,搞得氣喘如牛。
然後,加洛憤憤道:「坦白講,這玩意真的會動嗎?」不料,像要反駁他的疑問般,柜子往旁移動。
推的時候一動也不動,準備喘口氣,柜子竟忽然挪動,我們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其實是有人在另一頭移開柜子。既然能從這裡進去,當然也能出來。我們都忘了這天經地義的道理。
事發突然,我們嚇一跳,完全遵守來自太古的指令「危險!快離開」,當場跳開,往同一個方向逃竄。
我們拚命挪動四肢,伸長鼻子,跳進室內角落的大袋子。
我把身體滑進鐵國士兵的行李——堆在一處的臟袋子中打開的袋口。
視野變得狹窄,灰塵的氣味包圍著我。
感覺有誰在附近一直戳我。原來是自己的心跳聲。
我把注意力轉向袋子外面的情況。視野雖然變窄,但能透過小洞觀察。我窺見柜子移開,有人走出。待疑似鐵國士兵的人影離開,我探出袋口。
柜子已推回原位。
我爬出袋子,叫道:「加洛。」
「多姆,我在這裡。」加洛從皮袋裡現身。「嚇我一大跳,柜子突然動起來。」
「走出一個鐵國士兵,果然有秘密房間。」
「人類輕輕鬆鬆就推開。」加洛沒有佩服,也沒有氣憤的樣子。他原要爬出袋子,卻「啊」地一頓。
「怎麼?」
「袋子里的布勾到腳。」加洛再次鑽進袋子,拖出一樣東西。
「那是什麼布?」
加洛在地上攤開那塊舊布。
我獃獃看著,突然靈光一閃。「這……」我叫道,簡直不敢置信。「這不是那個嗎?」我一時想不起正確名稱。喏,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愈是焦急,答案離我愈遠。
疑問的漩渦出現在腦海,進一步攪亂言語,緊接著發生各種反應。而後,疑問的漩渦逐漸轉弱,顯露核心。
過去的所見所聞,及種種不對勁的感覺,借著一點小契機逐漸拼湊在一起,彼此融合,化成一個形狀。
「加洛,我們回廣場!」話聲剛落,我已跑出冠人家。「去找庫洛洛商量!」
「喂,多姆,等一下。」
「幹嘛?」
「我們從剛才就一直來來去去呢。」
回到廣場一看,人們注視著台上,神情緊繃。那與其說是驚訝——不,他們應該很驚訝,但更像是搞不清楚狀況。
我鑽過人們的腳邊,想移動到能看清楚台上的位置,但人們的身體和頭擋住視線,找不到適合的地點。
視野豁然開朗,就是這裡——仔細一瞧,原來我在高台前。
我挺直背脊望向台上。
左邊是舉著長筒槍的酸人。
右邊有段距離的地方站著弦。他像根棒子般佇立,獃獃拿著槍。
「多姆,你回來得真快。找到號豪了嗎?」一道響亮的話聲傳來,回頭一看,是庫洛洛。他用屁股著地、後腳張開的姿勢坐著,舔著肚子上的毛。雖然毫無緊張感,但他一定是在那裡觀望台上的決鬥。
「決鬥進行得如何?」
「一開始是弦開槍。」
「我聽到很大的槍聲。」
「但是沒打中。」
我循著庫洛洛的視線,往酸人背後更遠的地方望去,只見廣場旁的樹枝折斷。
「子彈偏離,射到那根樹枝。」
「那酸人呢?有沒有遵守約定倒下?」我問。然而,酸人仍大剌剌地站在看台上,答案不言自明。
庫洛洛遺憾地嘆口氣。「弦一臉蒼白,生氣地指著酸人大叫:『你騙我!』」
「果然不出所料,酸人不愧是酸人,不負眾望。」我開玩笑道。庫洛洛不禁苦笑:「他辜負人民的期望,卻沒辜負你的期望。」
「可是,酸人那種態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多姆,什麼意思?」
「酸人過去在城裡作威作福,大夥不是都很厭惡他?講好聽點,也稱不上受人喜愛。」
「是啊。」
「在這層意義上,酸人的立場反倒接近鐵國士兵。若說該投靠哪一邊……」
「該投靠鐵國嗎?或許吧。」庫洛洛也同意。
「那麼,決鬥進行到哪裡?輪到酸人開槍嗎?」
「沒錯。瞧,他那得意的樣子。」庫洛洛伸了伸右前腳。
台上的酸人面露笑容,眉眼揚起,嘴巴開心地張開。
聚在廣場的人們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看著事情發展。弦失敗了,這場決鬥已無勝算。希望破滅,沒人能接受這個事實。
假如酸人失敗,便又輪到弦開槍,或許他們都暗暗這麼祈禱。
「接下來輪到我!」酸人舉起槍大喊。
酸人一步、兩步,慢慢走向臉色蒼白、僵立原地的弦。雙手依然舉著槍。
然後,他把槍口對準弦的腦袋。
「咦?」弦瞪大雙眼,彷彿在窺看槍筒內部。
略遲一拍,人群傳出陣陣騷動。簡而言之,就是用各種不同的說法抗議:「在那麼近的地方開槍太卑鄙!」
台下抗議得愈厲害,酸人就愈開心,怪笑個不停。「記不記得鐵國兵長怎麼說明這場決鬥?要我們互相開槍,但沒規定該離多遠,不是嗎?那麼,即使在這麼近的地方開槍,也不算犯規。」他大聲主張,槍口幾乎快貼在弦的腦門上。「豈止沒犯規,簡直聰明到家。」
弦面無血色。他應該對酸人憤恨不已,現在卻一副快嚇昏的模樣。
「哎呀呀,這下糟糕。」我說。
「酸人的手段真教人佩服。」庫洛洛點點頭。「他一定打算在這場決鬥中射殺弦,贏得鐵國的信賴。」
「實在聰明。」我佩服道。
「還有,酸人是打從骨子裡喜歡干那種事吧。像是有人嚇得惶惶不安,或絕望到陷入混亂。」
人們依舊怒氣沖沖。這不算決鬥!取消決鬥!他們大聲要求。
於是,獨眼兵長站上前,甩甩手,彷彿在斥喝「羅嗦」。
廣場上的群眾瞬間安靜。
獨眼兵長開口:「事到如今,不準埋怨。剛開始決鬥時,你們不是默默接受規則?弦開槍前,你們期待會贏吧?情勢不妙就想反悔,未免太沒道理。只要情況不利於己,便抗議不公平,沒有比這種人更不講公平的。不對嗎?」然後,他朝酸人抬起下巴。「好,輪到你了。」
酸人笑容滿面,幾乎是把槍頂在弦的頭上。
廣場上的人們「啊、啊」呻吟,將到嘴邊的話吞回去。
此時,加洛跑過來。「你在這裡啊。我沒跟上你,還在想你跑去哪裡。」
我和庫洛洛轉向加洛。
加洛叼著剛剛在冠人家找到的布。
「那是什麼?」庫洛洛納悶道。
「對對對,我要問這塊布的來歷。」我想起要找庫洛洛商量的事。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