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聽到我的話,多姆老弟一愣。他還是老樣子,在我的胸口、骯髒的夾克口袋附近縮成一團,但很快鑽出來,摟住我的脖子問:「什麼意思?」

耳畔響起貓的話聲,我又禁不住想:真的嗎?真的有這種貓嗎?我在跟貓交談嗎?會不會是我擅自把單純的喵喵聲解釋成人話?或許是過於孤獨,耳朵和大腦的功能出問題。

話雖如此,我也只能回答貓:「既然已透過戰爭打出結果,就沒必要再開戰吧?」

「該不會是後來恢複原狀?」

「恢複原狀?你是指,恢複戰爭前的狀態嗎?」當然,這不無可能。比方,我住的國家也是如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落敗,受美國支配的日本現今已完全變成一個主權國家。多姆老弟的國家可能在很久以前敗給鐵國,受到支配,之後變成對等的立場,又發生戰爭,是這麼回事嗎?「可是,怎會一再發生戰爭?」

「因為……」多姆老弟說到一半,突然伸出頭,身體幾乎探出夾克外。然後,他微微側著臉,鼻子抽動,高高豎起尾巴,想利用天線探查狀況。

「怎麼?」我問,他並未回答。察覺他的異狀,我跟著望過去。

「哦,有岩山。」

荒野中有呈碗狀隆起的岩山。或許是距離遙遠,無法確切掌握實際大小。稍微張望,四處可見類似的岩山,看起來像是平坦遼闊的土地,其實是凹凹凸凸的。

「我來的時候也注意到,很像人類的乳房或屁股。」多姆老弟應道。

「確實滿像的。」

「在你住的地方,男人也喜歡女人的乳房或屁股嗎?」

我聳聳肩,「這一點應該是共通的,雖然我最近連老婆的裸體都沒看過。」

「這樣啊。」多姆老弟仰望著我,淡淡建議:「那你不妨趁現在仔細瞧瞧那座岩山。」

居然叫我看岩山代替女人的裸體?「那座岩山很特殊嗎?」

「在那座岩山前面,再過去一點的地方。」多姆老弟指示,我又移動目光。

岩山右側更前面的地方,看得到宛如一團豆粒聚集的顏色。大概是人類聚在一起的影子吧,但看不出人數。

「對。」多姆老弟說明。「那就是鐵國的士兵,還有馬。」

我凝目觀察,打扮陌生的人們旁邊有許多馬。大部分的馬都站著休息,也有些彎起腳,身體伏在地面。或許距離沒想像中的遠,算算確實有五十人左右。

「再過去一點就是我們的國家。好厲害,我們居然順利到達。」多姆老弟的話聲一下子變大。「比來的時候快好幾倍,多虧有你。」

鐵國士兵聚成的人牆另一頭,有座像是防波堤的牆壁。真如多姆老弟所言,那就是圍繞國家的圓形城牆。

「該怎麼做?」

「現在跟你一起靠近或許很危險。」

「咦,你不是要我幫忙的嗎?」

「不,我剛才想到一點。」

「什麼?」

「鐵國的獨眼兵長跟他的手下,不是在我們的城裡嗎?」

「嗯,但我也只是聽你說過而已。」

「假如你此刻走出去,那邊的鐵國士兵一定會備感威脅吧。」

「備感威脅?我威脅到他們?」

「嗯,光是靠近,就足以嚇壞他們。」

我了解多姆老弟話中的意思,但簡直是活生生和平範本的我能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一旦城裡的獨眼兵長及鐵國的士兵發現這件事,你覺得他們會有何反應?」

「咦?」

「倘使你是鐵國的獨眼兵長,會如何應變?」

「就算問我……」我不禁想像,換成我是鐵國的士兵或獨眼兵長,會採取什麼行動?

「不會想對我們國家的人行使暴力嗎?」

我一時無法會意。「你能講得更簡單明了些嗎?」

「假設城外的鐵國士兵遭到攻擊,他們應該會認為是敵人乾的。為了對抗,他們或許會攻擊就在身旁的敵人。」

「不,還是很難懂。」或許是我的理解力有問題,我覺得頗慚愧。「簡而言之,就是城外的同伴遭到攻擊,城裡的獨眼兵長他們可能會自暴自棄,攻擊城裡的人,是嗎?」

「沒錯。就算沒自暴自棄,也可能為了談判這麼做。」

「意思是,城裡的人會變成人質嗎?原來如此,的確有可能。」如果知道自己的同伴遭到攻擊,確實可能抓住附近的敵人當人質,威脅道:「喂,不給我住手,小心這傢伙沒命!」

「人質?什麼是人質?」

多姆老弟問,所以我簡單說明,就是為了談判,拿對方重視的人當盾牌。

「哦,沒錯,要是他採取那種人質戰術就糟了。」

「那到底該怎麼辦?」惶惶不安站在原地,沒多久就會被發現。

「你留在這裡。」

「我留在這裡?那你呢?」

「我去城內探探情況,確認鐵國士兵的動向。要是他們沒發現外面的動靜,或城裡的人確定安全,你就行動吧。」

「行動?」

「趕走他們就行。」

趕走他們就行——瞧他說得那麼簡單,但我仍應聲「好」,完全就是騎虎難下。「可是,我要怎麼判斷何時該行動?你會回來告訴我嗎?三不五時就回來嗎?」

那應該很浪費時間,也稱不上是有效率的做法。

「你躲在那邊的岩山後面,士兵應該不會發現。」多姆老弟望向前方圓形的山。

「躲在那裡?藏得住嗎?」我擔心地問。他交互看看山和我,回答:「靜靜待著別動就不會被發現吧。」然後,他跳下我的身體,完美地在空中翻滾後著陸,吩咐:「時機一到,我會給你信號。」

「信號?什麼信號?」

多姆老弟說明剛剛想到的打信號方式,輕快地跑掉。

我跑過荒野。移動雙腳的瞬間,我心想:「咦,真新鮮。」這也難怪,因為我出城的時候是騎馬,回程的時候一個古怪的人類抱著我,好久沒用自己的腳走路。靠自己還是較有安心感。

腳底的肉球觸感有些異於城裡。這邊的地面石子很多,有點痛。

途中,我停步回頭,嗅嗅風的氣味。那古怪的人類不見蹤影,想必是照著我的指示,躲到岩山後方吧。他應該會在那裡等我打信號。

繼續前進,來到鐵國士兵集合的地點,意外地並不遠。

頭戴皮帽,身穿皮衣的他們各自休息著。再走一會兒就到我們居住的城市,或許是在抵達目的地前的小憩。有人把比身體更大的皮布鋪在地上躺著,也有人坐著閉目養神。不同於獨眼兵長那群人,他們臉上並沒有塗顏色。

他們是怎麼跟城裡的士兵聯絡的?

除了人類,還有那種動物——馬。有的馬靜靜待著,有的則趴在地面休息。或許是察覺我接近,他們微微睜開眼皮,但沒流露出更多的興趣。

一群男人坐起來喝東西,我就要穿過屈身坐下的三人旁邊。

「有貓。」其中一人發現我。

「從哪來的?」理所當然,其他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是追著老鼠過來的嗎?」另一人推測。

「或許是混進馬的行李跑來的。」第一個發現我的男人說。我想告訴他答案已很接近,原本我就是混在馬的行李中離開城市。「去程是騎馬!」我回答。

「要不要捉來吃?」男人冒出可怕的提議,我停下腳步,尾巴的毛差點沒倒豎。萬一尾巴打算應戰,我也只能奉陪。總不能讓尾巴獨立作戰。

然而,那似乎是玩笑話。那邊的士兵反對:「接下來可能要開始作戰,我不想消耗多餘的體力。貓很難抓的。」

「欸,」一個人對其他兩人說:「那個國家究竟是何種狀況?原本不是都丟著不管?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國家。我們完全沒得到說明,就被派過來,至今仍一頭霧水。」

「我也不清楚,只在出發前天晚上接到『你們要去那個國家』的通知。說起來,我甚至不曉得有這樣一個國家。」

「真的假的?」另一個士兵笑道。「你也讀點書吧。」

「這一任的國王企圖心很強哪。」

「國王都是如此。」

「有一支軍隊先去那個國家了吧?」

「不是應該由他們迅速鎮壓,兩三下解決嗎?」

「就是不順利,才會派我們來。」

「沒想到先遣隊會碰上那種事。」

「到底碰上何種遭遇?折損多少兵力?」

「逃回來的士兵怎麼講?」

「聽說情緒太激動,問不出所以然。總之,馬的腳印確實是通向那一國。只要追上去,應該就能抓到他們。」

他們的對話有許多地方無法理解。「有一支先派去那個國家的軍隊」是指誰?獨眼兵長他們嗎?還有「碰上那種事」是哪種事?

是有個鐵國士兵遇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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