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種武器——槍。有人開槍,發出「砰」的巨響。
弦也注意到那道聲響,離開門口,跑回圓道,又忽然停住,快步走近。我還在納悶,他已蹲下,湊上來。
「原來是貓。喂,貓啊,這個國家究竟會變怎樣?」弦對我說。
「問我幹嘛?」我應道,弦當然不在乎。他停頓一會兒,開口:「透明的庫帕士兵在哪裡?」大概對象是貓,他一點都不害臊。
「很遺憾,沒有什麼透明的庫帕士兵。」我回答。「昨天的確有東西從那隻動物身上跳下,但其實是老鼠。那是『遠方來的老鼠』的落地聲。」
「透明士兵到底躲在哪裡?」弦拱起肩膀。
「就跟你說沒那種玩意。」虧我好意告訴弦真相,弦卻聽不進去,那就是弦的責任了。「不管這些,為何會有那槍聲?你不好奇嗎?快回廣場吧。」
我站起來,決定先離開。我沿著圓道前往廣場,弦隨即快步趕上。
剛剛集合在廣場的人類,發生什麼事?
葛雷坐在廣場前。「你有沒有聽到槍聲?」我問。葛雷望向中央高台,「鐵國士兵好像被殺嘍。」
「咦,是誰?」
「不曉得,我又不認識鐵國的人。」
「不是這一國的人,是鐵國的士兵被殺?」我不是很懂。
「對。我不就這麼說?鐵國的士兵被殺了,哎呀呀。」
「誰下的手?」
「不清楚。」
「該不會……」我不禁脫口而出,「是透明士兵乾的吧?」
庫帕士兵的故事
荒野前方出現杉林,「終於到了!那就是庫帕出現的地點嗎?」我興奮不已,心臟猛烈跳動,雖然緊張,實際上抵達後,根本無暇思考其他事情。
在複眼隊長的命令下,我們在森林入口搭起帳篷,暫且讓疲勞的身體休息,邊喝據說是用腐壞牛奶製成的濃稠飲料,邊吃牛肉乾。接著,複眼隊長終於解說起「對抗庫帕的方法」,我們仔細聆聽。
日頭高掛空中,趁天色明亮,複眼隊長在地上畫一條線說:「聽好,穿越這座森林,另一邊有座山谷。假設這條線就是那座山谷。」
「是很深的山谷嗎?」捲髮男問。
複眼隊長垂下目光,點點頭。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但畫在帽緣的許多眼睛彷彿全都閉上。「探出身體,勉強能看到谷底,但非常深。至今不少庫帕士兵墜谷,有的是滑落,有的是遭庫帕打落。掉下去就沒回來過,所以要小心。」
「是的。」我們三人同時回話。
「然後,庫帕活動時,就奔跑誘導庫帕。」
「怎麼誘導?」鵬炮大哥出聲。
「邊大叫邊跑,庫帕就會發現我們,追趕上來。我不覺得庫帕有臉、眼睛或耳朵,但它會追逐移動的人類。到山谷附近後……」複眼隊長拿棒子在剛剛畫的線前方添上兩個圓。「這裡和這裡,各站一個人,抓住長繩的兩端。」
「長繩?」鵬炮大哥疑惑道。
「沒錯。聽著,我們要引誘庫帕到這裡。庫帕無法靈活變換方向,得看準它一直線走過來時,以繩子絆倒它。」
「庫帕有腳嗎?」
「也不算腳,應該是根吧。反正沒差。」
「然後將庫帕推進山谷嗎?」鵬炮大哥顯然一愣,我也傻眼。如此單純,連孩童都不會上當的陷阱,居然能奏效嗎?
「太簡單,嚇到你們了嗎?」複眼隊長的表情不變。每年士兵的反應大同小異,對他像是慣例般的必經過程吧。「不過,這種方法最有效。以前似乎是正面迎戰庫帕,但實在太危險。利用繩索最確實,我繼承上一代時,便已採取此法。」
「那繩索是……?」
「以藤蔓捆住數根柔韌的樹枝所編成的長繩。綁得很緊,不管怎麼拉扯都不會斷。」
「是誰做的?」
「從前的士兵們。那條繩子放在山谷附近,每年都會派上用場。觀察到庫帕的蛹成形後,便會去確定繩子在不在,並且補強。」
「總之,得設法把庫帕推落山谷吧?」我確認道。
「然後就能回去嗎?」捲髮男軟弱地問。我彷彿是自己講出喪氣話,感到很丟臉。
複眼隊長沒說「可以」。「聽著,庫帕摔落山谷時,會受到衝擊破碎。樹枝會折斷,果實會裂開。」
「樹會粉碎嗎?」
「庫帕成蛹後,就跟一般樹木不同。含水量變多,外麵包覆著一層薄薄的樹皮,所以遭到衝擊就會破裂。一旦破裂,裡面的水便會噴出。」
「這樣啊。」其實,我不認為這是多大的問題,只覺得「原來如此」。
「不過,這水是個問題。之前我曾告訴你們,庫帕的水有毒。」複眼隊長突然指著我,我不禁挺直背脊。
「是的。所以不能在蛹的狀態隨便攻擊庫帕,對吧?」雖然我剛剛才想起,卻裝出「無時無刻謹記在心」的口氣。
「沒錯。但那時我沒說,庫帕體內的水有毒,從蛹變成庫帕後也一樣。」
「也一樣?一樣危險的意思嗎?」
「沒錯。話雖如此,在蛹的狀態下,必須靠近才能攻擊,很可能淋到噴出的水。考慮到這一點,要是對方會自行移動,便能趁隙推落山谷。」
「可是,水還是會噴出來吧?」捲髮男非常擔心。「淋到水就會死掉嗎?」對吧?會死掉吧?他面頰抽搐。
那很要緊嗎?有夠遜的,真受不了。
「不,」複眼隊長否定,「不會死掉。」
聽到這強而有力的回答,捲髮男明顯鬆口氣。坦白講,我也有同感。「不會死掉」,世上還有更令人放心的保證嗎?
「只是……」複眼隊長緊接著說。
「只是?」鵬炮大哥追問。
「身體會消失。」複眼隊長的表情微變。看不出是在笑,還是感到疼痛。
「身體消失?」「什麼意思?」「會變成透明嗎?」
面對我們的質疑,複眼隊長並未退縮,也沒表現出不愉快的樣子。或許這也是每年都要上演一次的戲碼。「理由不清楚,但士兵不會痛苦,也不會死掉,而是消失。」
「會不會是掉進谷里……」捲髮男戰戰兢兢地問。
「不是。我目睹過好幾次,淋到庫帕的水後,不久手腳便會逐漸消失。儘管聽得到聲音,也有人的氣息,卻不見身影。」
「變透明後,呃……還是能回城裡嗎?」
「不清楚,」複眼隊長語氣明確,「恐怕不容易。否則,城裡的人應該會察覺透明士兵的聲息,流言四起。可是,像是聽到庫帕士兵說話之類的謠言,你們耳聞過嗎?」
我們全搖搖頭。
「對吧?待在城裡時,也沒有透明士兵向我攀談。」
「那就是回不去了。」捲髮男不曉得在戀戀不捨些什麼,寂寞地低喃。
「就算是這樣,庫帕的士兵還是存在於某處。」
「您為何會這麼想?」鵬炮大哥問。
「和庫帕作戰時,過上緊要關頭,有時會發生無法解釋的情況,士兵因而脫困。比方,遭庫帕踩得快昏厥的士兵最後仍獲救,或是跌倒的士兵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庫帕的尖刺攻擊,諸如此類。」
「這……」
「我認為是變成透明的士兵在幫助我們。」
「幫助……」
「沒錯。我想,當國家陷入真正的危難時,變成透明的士兵就會來解救我們。」
我愈來愈害怕跟庫帕作戰。
庫帕士兵的故事
瞧見它時,我感到一股寒意,彷彿全身皮膚開了無數個小洞,顫慄不已。
杉樹搖擺,變成蛹。儘管腦袋明白,但親眼目睹,我依然不覺得是現實中的情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揉眼睛。
抵達森林的三天後,早上醒來,複眼隊長便下令:「好,出發。」趁我們睡覺時,複眼隊長已探勘過林中。
「開始了。」領頭的複眼隊長對排成一行前進的我們說。
「什麼開始了?」鵬炮大哥問。
「今年的蛹化。」
那些不管怎麼看都是杉樹,呈等間隔聳立。我在杉林中前進,偶爾抬頭確認杉樹的高度。
粗壯的樹榦朝周圍伸展枝極。枝極前端綠葉繁茂,往下彎垂,模樣肖似我們無力垂晃著手。就像無數只胳臂伸向四面八方,擺動著手腕。
走一段路後,複眼隊長停下腳步,指著前方的杉樹。「喏,就是那個。」
起先,我不懂複眼隊長叫我們看什麼,但目擊到枝幹猛然一震,我渾身頓時爬滿雞皮疙瘩。那狀態迥異於附近的杉樹,它活著。而且,彷彿在主張它活著。仔細一瞧,附近掉落、堆積著大量的碎木片,或許是脫落的樹皮。
那杉樹呈淡褐色,乍看就是一般的杉樹,唯獨表面是透明的,感覺相當柔軟。
「這就是……」鵬炮大哥雙眼圓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