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久遠 Ⅱ

【鑰匙·關鍵】:⑴插入鎖孔之後可以開關的工具。⑵解決事情時所需要的要素,也是決定能否順利進行的重點。Key。「這麼說來,這個房間的鑰匙在案發當時全都是鎖上的。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

下一個星期日,成瀨跟著久遠一起搭乘電車。座位雖然坐滿了人,但還不到擁擠的程度。他們站在車門附近,門那頭雖然只看得見牆壁和廣告,毫無樂趣可言,但久遠依然望著外面。

「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去田中那裡的!」久遠嘟著嘴,顯然對成瀨跟著他有點不滿。這狀況就好比一個新近員工,因為無法妥善處理客戶的抱怨,只好請求上司同行一樣。

「我也覺得你一個人去比較好啊,可是田中都說討厭你了,我有什麼辦法。」

「田中真的討厭我嗎?」

成瀨打過電話,不料田中一開口就強調:「成瀨,你不來的話,我是不會出面的!」

「田中大概是幾歲的人呢?」久遠突然覺得很在意。

「比你大吧,應該是二十多歲,還不到三十。」

田中的右腳行動不便,所以只能拖著步伐走路,至於是天生的,還是小時候遭遇其他不幸所造成,久遠就不得而知了。或者那只是拿來掩飾他不喜歡出門的借口,刻意誇大的形容。

「田中的父母知道嗎?」

「他沒有爸爸,只有媽媽。」

「是喔,那他媽媽知道嗎?」

「知道什麼?」

「田中做的事啊。」

「應該知道吧!畢竟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嘛!」成瀨說著。

久遠雖和田中見過幾次面,但卻是第一次造訪他家。當然,成瀨應該去過不下十次以上。

田中的母親是一位保險業務員,白天幾乎都在外面奔波,而田中則把自己關在房裡,過著足不出戶的日子。

以前,成瀨好像勸過田中:「把自己關在象牙塔里不太好吧。」不料田中非常生氣:「才不是這樣!是我把世界封起來的!我房間的牆壁包圍了世界,所以真正被封閉的,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在象牙塔外的只有我一個人!」

久遠心想,能把這種狗屁不通的道理說得冠冕堂皇,把死的都說成活的這點,倒和響野哥有異曲同工之妙。

進入千代田線轉為路面行駛的路段,地下鐵鑽出地面。「呼哇——」久遠把封鎖在地底的鬱悶一起吐了出來。

這時發現從車廂的最角落裡傳來嬰兒的哭鬧,哭聲回蕩在車廂里,讓乘客各個表情凝重,雖然哭鬧聲足以刺激神經,但誰也不敢表示憤怒。無法宣洩的不滿情緒,飄蕩在電車裡。

「嬰兒的哭鬧聲挺嚇人的!」久遠看著成瀨說:「照這樣哭下去,連掛在車廂里的廣告都快震掉了。」

「那是一種表達方式。」

「表達?」

「嬰兒嚎啕大哭是因為希望大家注意到他,這是一種表達方式。畢竟人類的嬰兒,沒有父母的協助是活不下去的。」

「說的也是,人類的嬰兒比其他動物都來得脆弱,如果和柴犬的幼犬打架,准贏不了的!」

「像你這傢伙這麼喜歡狗,有機會觀戰一定也會一臉喜孜孜!」

「如果要選擇看柴犬被人類虐殺,不如看柴犬咬死人類,絕對來得好些!」久遠笑道:「對了,我之前讀過一本書,說嬰兒對周遭的人是非常敏銳的。」

「書裡面寫的大多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除了目錄和定價,其他都是騙人的。」

「聽說,嬰兒能察覺父母之間冷淡疏離的氣氛,然後嚎啕大哭,也能感受吵架的前兆。相對的,如果有情緒舒坦平穩的人靠近,就會停止哭泣。」

「什麼叫情緒舒坦平穩的人?」

「或許是指活得很快樂的人吧!」

「如果是犯罪組織的人經過會慘叫嗎?」成瀨自我解嘲似地說。

「他可能很後悔吧,想說早知道世界上有這種大人,根本不想生出來所以才痛哭。」

到站之後,出了收票口沒走多遠,就到了田中的住處,那是一棟屋齡二十年左右的公寓,可能是剛重新粉刷,四周全是嶄新的白色。兩人搭上電梯,往最頂層的南側房間前進。

「請進!」打開玄關迎面而來的是田中的母親,她今天應該休假吧。

可能和成瀨見過很多次面的關係,她顯得格外親切。「請你勸勸那孩子,叫他一定要到外面走走,不曬太陽是不行的!」

「我想他很快會出門的。」成瀨回答。

久遠知道他話中的含意。一旦委託他打造公寓的鑰匙,田中就必須到現場去取模型。雖然久遠不太清楚製作鑰匙的方法和順序,但是田中應該得親自去現場一趟。

田中的母親把兩人帶到房間門口就離開了。感覺上她是遵循一種既定的原則,似乎不可以在房門前逗留幾秒鐘以上。

敲敲門之後,聽到裡頭傳來回應,久遠於是推開門進入房裡。只見田中一臉緊張,像看到大害蟲般的盯著久遠,直到察覺成瀨出現在他身後,才好不容易露出放鬆的表情。

田中上百公斤重的身體,沉甸甸地靠在床邊,他邊吃著零食,邊打招呼:「你好!」

「好酷的房間!」久遠站在原處環視著房裡。

房間乍看之下十分凌亂,事實上卻是經過整理,看起來有種特殊的平衡感。就像一個隨時充斥軍人和傷患的軍事基地,卻嚴守基本規律、一絲不苟的感覺。

房間里有五台電腦,分別接連著網路線,然後各自連上不同周邊儀器,另外,好幾個耳機掉落在地上,還有各自接系卡式錄音機的幾具按鍵式電話並排著。牆壁上則張貼者日本各地的地圖、天象圖以及看都沒看過的線路圖,還有幾張剪下來的雜誌釘在軟木板上。桌面則堆放著厚重的辭典以及記錄著各種記號的方格紙,此外,連磨削金屬用的機械也一應俱全。書架嵌在最裡面的牆壁上,裡頭則塞滿了書籍和CD。另外,收音機變頻器也疊放其中,與市面上販售的成品不同的是,外形極不討喜,電線全都裸露在外,連接的線路一直延伸到電腦。

「我不喜歡人家亂碰。」

久遠正卷弄著掛在牆上的西藏式占卜月曆,一聽到這話手立刻縮了回來。

「不管什麼時候來,你都整理得很好嘛。」成瀨邊坐在墊子上邊說著。

久遠再一次環視房間,雖然東西很多,但卻是經過整理的。幾乎塞爆房間的龐雜機器和書籍,收拾得非常整齊。讓人不得不佩服這真是神奇的收納術。書籍以同高度整齊排放著,雜誌也以發行日期依序並列。資料則用文件夾整份裝訂,此外,從機械拉出來的線路也捆束得很整齊。

「A型的關係吧!因為我的父母親都是AA型,所以我也是AA型,是純A型人種。」田中的語氣里,莫名地充滿驕傲。好一會兒,久遠都沒察覺他是在談論血型的事。「如果全日本都是A型,那就好了。」他喃喃自語著。

「我們想請你打一支橫濱公寓某個房間的鑰匙。」久遠切入他們來此的目的。

田中看了久遠一眼,沒做任何回應。只是把手伸進零食袋裡,又不時看看印在包裝袋上成分標示。

「我們想請你打一支橫濱公寓某個房間的鑰匙。」坐在地上的成瀨,說出和久遠一樣的話。

「橫濱?好啊!」田中說。

「明明聽到了,還故意無視於我的存在。」久遠覺得很生氣。

成瀨只是無奈地笑著。

田中是配鎖和竊聽的專家。他很自豪自己能配製任何一種鑰匙。實際上,從一般公寓的鑰匙、大企業職員所持有的磁卡,甚至到進出公家單位主機機房所需的鑰匙,都難不倒田中。聽說他連首相官邸的鑰匙、核子發電廠的通用門鑰匙、新橫濱車站寄物櫃的鑰匙也全部都有。因為成瀨是這麼說的,想必假不了。

只見田中房間牆上貼著各機關名牌,下面則分別掛著鑰匙和卡片。那些都是真的嗎?

「田中能處理的鑰匙,不只是物理上具體的東西,還包括了理論上抽象的東西。」成瀨以前曾說明過。除了能實際插入鑰匙孔有形的鑰匙,其他像是信用卡的號碼、登入認證系統時所需的使用者ID和密碼、特定對象的電子信箱……只要委託他,大部分都能弄到手。

「這是什麼?」成瀨手指著旁邊酷似無線裝置的東西。田中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轉換機,用來把無線數位訊號轉換成聲音訊號的。」他說。

聽他這麼說,久遠著實大吃一驚。關於警方無線數位通訊,他倒也具備基本知識。他聽說過這種訊號是以數億種的組合為密碼,而密碼類型每兩個月更新一次。一開始引進的時候,警方還非常自豪地說:「警察的無線電是絕不可能被竊聽的!」但就在幾年前,日本革命共產主義同盟等團體竊聽的行動曝光之後,立刻引起大騷動。這也讓警方不得不承認並不是「百分之百無法破解」,但最起碼它依然不是輕易就能被盜取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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