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響野 Ⅲ

【反省】:⑴回顧自己的行徑,考察自己過去的行為,再訂出某種評價。⑵對自己今後是不是會重複犯相同的過錯,做再次確認。

響野在咖啡廳的桌子旁依序望著其他三人。他們搶了銀行之後通常不會立即聚會,而是先將搶到的錢交由成瀨保管,觀察一下外面的風聲。倒也不表示這程序不得改變,而是大家都認同這是銀行搶匪最妥善的做法。一旦工作完成,最好經過一段時間大家再見面。

但這次是例外。他們的確搶了銀行,可是手中卻一無所有,也就是說,忙了半天收入卻是零。因此事情才經過兩天,大家就到店裡集合。時間是晚上十點,一樣在已經打烊的咖啡廳,一樣是窗邊的桌子,一樣的熟面孔……唯一不一樣的是,混雜苦笑的對話斷斷續續地持續著。

祥子走過來收拾桌上的餐具,她面帶微笑說道:「搶完銀行馬上就明目張胆地聚會,不會出問題嗎?」

響野皺著眉,其實她早已知道所有的狀況。

「哎呀,說錯話了。這次搶劫根本是徹底失敗了嘛。」她講得毫不留情。

響野顯得有點不高興,回答她:「也不能算是失敗啊,搶劫過程是非常完美的,四千萬也到了我們的手上。」

「可是,我沒看到那些錢啊?」

「那是因為半路殺出程咬金,硬是把那些錢搶走了!真是一點禮貌都不懂的野蠻傢伙!」

想起那群男人肚子就一把火,響野氣得晃動著膝蓋。

祥子伸手到櫃檯附近的架子上抓起一疊報紙,抽出頭版那張拿到桌上:「你所謂的野蠻傢伙就是這些人吧。」

再次看到斗大的標題——「連續搶劫銀行」,他整張臉又皺在一起說道:「這件事根本是我們乾的,卻被當成別人的故事報導,感覺真不爽!」

久遠混雜著嘆息聲說道:「就是嘛!根本是我們搞出來的。不過,老天爺可能始終都是這種心情吧,它俯視著有關人類犯罪的新聞報導,也許會很困惑地說:『追根究底,這應該都是我的責任吶』!」

「上面寫著運鈔車Jack哦,不久前我們不是才提到這個話題嗎?」祥子說道。

響野說:「果然是那些傢伙乾的!」兩天前,當車子和皮包被搶走之後,他們搜尋過那輛RV車,結果只得知是一部臟車,其他卻沒有發現任何和犯人有關的線索。不過不管怎麼說,那些RV車男人就是運鈔車搶劫犯錯不了。

他們好像在別的地方襲擊了運鈔車,從保全人員那裡奪走一億元之後逃走。

「他們應該是太慌張,完全忽略了應該先停車左右觀望,就直接衝到路面,所以才會差點撞上我們的車,還好雪子閃得快,否則現在銀行搶匪和運鈔車搶劫犯說不定正手牽手,結伴前往西方極樂世界呢!不過,搶匪基本上沒長翅膀,恐怕是上不了天國。」響野聳聳肩。

「讀了這些報導,真會以為這兩個案子是同一個犯罪集團所做的耶。」再讀一次報紙後,祥子這麼說。

報導中的確斷定港洋銀行的搶匪和運鈔車Jack應是同一伙人。

一般推論他們在途中會合,並結伴逃亡。

「也就是說,我們也變成這個話題中運鈔車Jack的成員啰?」

「因為大家都不願意相信,不同的搶劫集團竟然會巧遇在一起,所以就自作主張地當成是同一批歹徒。」久遠說道。

根據新聞報導,被他們搶走的車子中途也被丟棄了,而成瀨他們所脫下的西裝、帽子和太陽眼鏡都被留在車內,不過卻隻字未提任何有關波士頓包的事情。

響野的腦海里,浮現發現自己四千萬的那群男人,讓他坐立難安起來:「一定是他們拿走了。那明明是我們的東西……」

「應該說本來是銀行的吧。」祥子毫不留情地說。

「但是呢,那些人可是搶了一億元的犯人哦!加上我們的四千萬,一億四千萬……這個數字未免不上不下,搶了一億元就該收手才對。」久遠苦笑著說。

「簡直太沒意義了!」雪子大聲喊著:「他們手裡都已經有一億了,真不敢相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雪子難得如此情緒化,連響野都被她嚇了一跳。

久遠也大感吃驚:「難怪雪子姐會生氣,這真的毫無意義耶,我們那點小錢,對他們來說根本是九牛一毛嘛!」

「四千萬對他們來說根本沒必要。」雪子壓低聲音嘆著氣。

響野窺視著成瀨的表情,而他一如往常表現得沉著冷靜:「對於這次的四千萬,現在再多的牢騷也都是多餘。」

「這是什麼話啊?」響野一副要把對方吃掉的模樣。

「的確很可惜,但又能怎麼樣呢?」

「你這傢伙從以前就是這樣,老裝得像個乖乖牌,你欠缺的就是熱情、衝動,還有放縱自己的情緒……」響野邊指著成瀨,然後開始扳著指頭,暗示他的缺點還有很多。

「成瀨哥,你不覺得不甘心嗎?錢被搶走了耶——」久遠一副不敢想像似地嘟起嘴。

「沒什麼好不甘心的啊!」這人倒說得挺乾脆。

「報導中,他們竟被稱為運鈔車Jack,而我們辛苦半天也變成他們的成果,你能忍受這種事情嗎?太過分了!搶劫犯怎麼能稱作『Jack』呀?」

「那隻不過是起源於馬車搶匪的打招呼……」成瀨用平靜溫和的口氣打斷他的話:「響野,難道你希望自己也被取個綽號嗎?」

「當然不是這樣,只是自己所引起的騷動竟被別人搶盡了光彩,實在很難咽下這口氣。」

「相對地,他們不也一起承受了我們的罪惡嗎?應該心存感激才對!」

「如果沒把我們的錢帶走,或許還能商量……」響野歪著頭盯著成瀨——真的很難看透這位朋友的心思,他邊這麼想著,思緒中邊參雜著一半欽佩。這傢伙真正的打算,就像特務工作局(Secret Service)團團包住的總統一樣,就算一層層剝掉他身邊的警衛,還是很難看到他本尊啊。

成瀨平靜地說:「真是遺憾!前面都進行地一帆風順,我們也沒有犯任何一點失誤,但即使沒有失誤,卻仍然功敗垂成,世上就是會有這種事。」

「你說得真達觀啊!」用達觀來形容成瀨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響野突然想起,高中時他曾讀過的一本書,作者應該是夏目漱石吧,書里出現了「niladmirari」這樣的辭彙,那本來是拉丁語「沒有驚愕」的意思,表示一種「對任何事物都無動於衷」的哲學目標。當響野看到這個辭彙的時候,腦筋里立刻想起成瀨,無疑地,成瀨正是實踐了這種無動於衷的標準典範。

「生命正是因為無法預料,所以才變得多彩而快樂。」成瀨順口說著。

「不過,你不想把它要回來嗎?」久遠問道。

「要回來?」這句話似乎在成瀨的意料之外,他好奇地反問道。

「是錢耶——如果是被善心人士撿到或者被歸還原來的銀行,這些我都還能夠接受,但是被那種沒品的搶匪半路搶走,說什麼我也忍不下這口氣。」

「那要怎麼把錢要回來呢?」響野問道:「我們雖然看到犯人了,但並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既沒線索,也沒任何資訊,根本毫無方向。如果這樣都可以找到犯人,恐怕警方早就抓到他們了。運鈔車Jack耶,那可是當紅的目標啊——」

成瀨這時突然說:「你是不是有什麼還沒說的?」

響野看到久遠的臉上緩緩地綻開微笑,那是幸福和興奮混合在一起的笑容。

「其實呢,是有跡可循的。」

「有跡可循?」響野反問他的話。

「賓果——」久遠用嘴巴發出聲效,然後從牛仔褲口袋裡取出一個合成皮的皮夾。

「你想用皮夾來取代我們本來要分贓的錢嗎?」

「當然不是!」久遠從皮夾里抽出一張像卡片的東西。

「喏——這是犯人的駕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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