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燃油稅又漲了,哎,你說我要不要買輛車啊?我其實早就想買車,有一款車我看中很久了,就是一直覺得沒什麼機會開,買了也就停車場放著。現在這種交通,牌照又貴,外面停車費又貴。但那輛車真好看啊,哎,燃油稅又漲了……哎……我說話是不是有點語無倫次啊?」
這一天大早上,陽光燦爛,顧小白在窗前看報紙,小雪在邊上吃早餐,準備去上班。無論是天氣也好,自己邊上的美少女女友也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去上班而自己不用去也好——反正,這一切讓顧小白興緻勃勃,心情明媚。
他一邊看報紙,一邊這麼問小雪,完全屬於無聊找抽型的。
沒想到,一轉眼,小雪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顧小白有點發慌,想是不是昨天說夢話又吐露什麼機密了,但只好假裝鎮定。
「你這麼看著我幹嗎?」
「沒什麼,買吧。」小雪淡淡地說。
顧小白反而更心虛了。
「像你這樣整天不出門,在家裡已經是亂七八糟的,偶爾出個門,還是把自己弄體面點,這樣對大家都好。」小雪接著道。
「什麼叫對大家都好?」顧小白叫起來,「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啊,我為你考慮嘛。車子是身份的象徵,像你這個年齡,應該找點東西來象徵一下自己的身份。」小雪繼續以一種牧師的口吻說道。
顧小白狐疑地看了一會兒小雪,又轉頭看報紙,「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我心情好,顧小白想。
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今天我心情一般。小雪想,於是又追問了一個問題。
「你之前一共有過幾個女朋友?」
顧小白靜靜地保持姿勢,看著報紙,這個時候腦門叮的一聲,腦子裡蘑菇雲已經炸了開來。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事,城市上空緊急疏散的鳴笛,綠色安全出口發亮的牌子,爆發的火山,德軍押送著一排猶太人,毒氣室,大屠殺,血流成河,祖國興亡,民族仇恨……
「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一秒鐘後,顧小白轉過頭,楚楚動人地笑著問。
「你先回答我這個問題。」
「你先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沒什麼啊……」小雪終於認輸,「聊天嘛,閑著也是閑著,隨便問問。」
顧小白斜眼看著小雪,心裡雪一樣的清澈。他知道面對這個問題,只要發問者是自己的女朋友,哪怕她表現得再漫不經心,也不能麻痹大意,不然,上述場景就會重複一萬遍。任何一個陷阱布置得看起來都是安全的,不然也不叫陷阱了……
好在顧小白寫專欄的時候隨機採訪過一些女性,獲得了一個令人吃驚的一致答案。
「兩個啊!第一個懵懂無知不懂事,我把青春獻給了他。第二個赴湯蹈火飛蛾撲火,最後他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
總而言之,就是她最慘,這個時候,現任「第三個」男友不一把抱緊她,發下永生永世照顧她的毒誓,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這一招……實在是太好用了。
嚴格說來,顧小白有過的女友有二十個。但為了以上考量和人身安全,他自作主張地減掉了一個零。在數學上不影響結果,和普遍真理又隱隱暗合,簡直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兩個。」顧小白看著小雪真摯地說。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小雪還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顧小白忍不住心虛,有一個聲音在嘶喊。
「兩個還多啊?!不會吧,大姐!」
當然,這是內心獨白,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過了N久,顧小白終於努力笑了一下,「怎麼了?」
「沒什麼,知道了。」小雪淡淡道。
「什麼叫沒什麼?什麼叫知道了?」
小雪開始吃東西,不理他了。
顧小白終於抓狂,搖了骰盅不揭盅,人品能比這再惡劣一點嗎?媽的,搞了半天還是個陷阱。陷阱有明陷,有暗陷,但顧小白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繞不開的陷阱……
此刻,顧小白正面臨著這樣的人生困境。
「兩個到底算多還是算少啊?」顧小白呻吟道。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顧小白看看小雪,小雪還是一副雲在青天水在瓶的樣子。顧小白氣急,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左永邦。
左永邦一臉氣急敗壞,好像剛才被提問的人是他……
一瞬間……連顧小白都產生幻覺了……
要是那樣的話,該多好啊……
「出大事了。」左永邦對著顧小白頓足。
顧小白獃獃地看著左永邦,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小雪不知何時已經吃完早飯,拎著包,從他們中間走過,出門還不忘對左永邦禮貌地笑笑。
「我先上班去了,你們先商量你們的事兒吧。」
說著,美少女就要消失在視線里。
想到就這麼讓她走掉,顧小白可能一天都想要殺人,他終於忍不住在後面一聲狂喊。
「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小雪站定,轉過頭,無奈地看著顧小白,聳聳肩,嘆了口氣,「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按你這個年齡,算少的……」
說完,美少女彷彿對遺體告別似的,鞠了個躬,轉身消失在樓道里。
「這算什麼意思啦?啊?這算什麼意思啦?我是考慮到她年幼脆弱的心靈,考慮到她的承受能力才這麼說的,喔?反過頭來開始瞧不起人啊?這算啥啦?陷阱啊?」
顧小白家樓下的茶餐廳里,顧小白憤怒得幾乎要砸店,渾然無視於邊上蔫了吧唧、一句話也說不出的左永邦。
「你可以現在發消息給她說實話啊。」
羅書全好端端的在家裡睡覺,也被顧小白拖下來,托著腮有氣無力地應道。
「說個屁啊,我現在去說反而像在說謊。你是沒見到她走的時候那個眼神,那個失望勁兒。變態啊?我以前女朋友少,她還覺得沒面子。我要告訴她實話,她又沒安全感。是不是人啊?」
顧小白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懊惱的局面,套用一句約定俗成的話,叫做「活見了鬼」。
對於女人來說,男方之前的女友,到底是多好還是少好呢?
多,顯得濫情,花心,不負責任(女人可以說傷痕纍纍,男人這麼說會被打)。
少,顯得木訥,沒魅力,沒市場,甚至沒見過世面。
最好是可以迷煞萬千少女,但唯取你一瓢飲。在認識你之前,過眼雲煙般的全是母豬般的存在……
這……對於全是畜生的男人來說,難度係數也太高了點。
因為母豬也是畜生呀……
畜生配畜生……
好了,不胡扯了……
羅書全看看在一邊頹喪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的左永邦,關切地問:「你又是怎麼了?」
左永邦抬起頭,似乎冷得渾身發抖。
「我現在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非常非常重大,而且恐怖,它會影響我的職業前途,甚至我的後半生……」
「瀟瀟懷孕了?」顧小白尖叫。
左永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
「到底怎麼了?」羅書全問。
「米琪……到我們公司來上班了。」左永邦看著他們緩緩地說。
左永邦掃視了一圈,面前的兩人都是一臉凝重。然後,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沉重地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米琪是誰?」
米琪是左永邦絕跡江湖的前女友,由於烏龍處女事件,左永邦和她江湖再見,半年沒消息。左永邦以為她死了,或者乾脆嫁人了。但今天早上,左永邦興緻高昂地走在公司走道上,得意揚揚地跟同事交代事情,一個熟悉的身影擦肩而過。
穿著職業的白領套裝,但是身材的曲線……這是每一個男人與生俱來的掃描識別功能啊……
那名女子朝著人事部辦公室的門鞠躬道謝,然後趾高氣揚地朝公司外走去。
左永邦走了兩步,心裡嘀咕了兩聲,然後心裡猛然一個悶雷,掉頭狂奔。
他奔到那名女子面前,仔細一看。
這一看不打緊,直把他看得魂飛魄散,眼前這名正宗OL氣質,冷若冰霜中又帶著一絲御姐笑容的,不是米琪,就是米琪的孿生姐妹。
一瞬間,左永邦腦中閃過了無數的江湖傳說:痴情女子跳崖身亡,孿生姐妹替姐報仇,手段毒辣,直把負心漢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留書警示後人——千萬不要辜負有孿生姐妹的女人……
問題是,米琪沒有孿生姐妹,那就是米琪本人。
有姐妹倒也算了,左永邦可以抵死狡辯,反正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