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死神 第九章

走出餐廳,我們再次沿著4號國道向北開。雨更大了。我呆住了,不得不認為這積雨雲實際上是一路追著我來的。

「喂,你到底算什麼人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森岡己經不知是第幾次問我了。

我向左邊望去,開口問:「怎麼了?」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我說的話?」

「什麼?」

「我現在是要去殺人。」

「啊,這個啊。」

「啊,這個啊……」森岡似乎感到一陣眩暈,黑眼珠―陣轉動之後,問,「你這算什麼啊,你難道一點都不驚訝嗎?」

「你希望我驚訝?」

「不是這個意思啦。」

「肉好吃嗎?」

「嗯。」森岡被我轉移了話題,表情也柔和了一些,「感謝您的款待,非常好吃。」

趁著森岡回味那牛肉滋味的間隙,我開口訊問有關深津的事情:「你和那個姓深津的男人後來就再沒見過嗎?」

「後來?」

「在你還是孩子的時候,他放了你。從那以後,你和深津還有沒有再見面?」

「這不是廢話嗎。」森岡的口氣很不耐煩,但隨後,卻又像記憶突然復甦―般地改口說,「不,有一次。」

「有―次?見到面了?」

「是我剛進小學的時候。那次我正好逃學。理由不記得了。反正我從小就有點多動症,大概因為我腦子不正常吧,總之就是擅自回家去了。結果卻在我家附近的一條弄堂里,看見我老娘和一個男人在說話。」

「是深津嗎?」

「我覺得是他,不過我之後問我老娘,她卻矢口否認。我老娘的確不可能認識深津,而且她既然否認了,我自然也就相信了。但是,那個實際上的確是深津。」

「為什麼綁架你的兇手會到你家來?」

「就是呀,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只能認為他們是同謀了。」

同謀?我正想開口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卻發現眼前的車道突然增多了。幾乎同時,一輛車子橫插到我們車前。那是之前一直跟在後面的紅色轎車,現在趕超了我們森岡發出近似悲鳴的聲音,身體直往後仰。「這人開車也太危險了,開什麼玩笑!你快點反超回去!」

「反超以後呢?」

「不知道,不過不反超回去這事可沒完。」

但是,我被收音機里的英文歌所吸引,錯過了反超的最佳時機。

又開了在40分鐘左右,我問森岡:「走哪邊?」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塊藍色的交通指示牌。

「右面啦右面。」森岡指指右邊,「走外圈這條,這條路離盛岡近。」

「和你的姓一樣嘛。」我發現兩者的發音都是MORIOKA,「所以你才要去那裡?」

「我的姓和盛岡同音不同字啦。你真無聊,別玩文字遊戲。」

「你想去的十和田湖就在那裡嗎?」

「在更前面。十和田湖是在青森啦。還是秋田?我說,你怎麼一點地理概念都沒有?」

「我很景仰你這種無所不知的人吶。」我轉動方向盤,讓車子往右拐。車子畫出一個舒緩的弧度後,筆直朝前。繼續往前,又看見了剛才的那輛紅色轎車。剛才明明那麼心急火燎地超我們的車,此刻卻絲毫不覺得開得有多快。而且我們還發現,那車時不時還會忽左忽右地扭著前進。雖然現在往來車輛比較少,構不成大問題,但森岡仍然說:「什麼呀,太危險了吧。」

雨滴打落在車窗上。前方几乎看不到建築。青山肯定是―路綿延,但灰濛濛的雲卻也如霧―般散開,遠方一片昏暗。

「你不問我原因嗎?」開過橋後,森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原因?你不是說這條路近嗎?」

「不是啦。真不知道你算是聰明還是白痴。我說的是,我去殺深津的原因。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要去殺了那傢伙。一般不是都會問為什麼的嗎?」

「我沒興趣知道。」我老實地回答,但考慮到這樣的話就無法繼續對話,於是又問,「那個姓深津的男人,是在十和田湖嗎?或者說是在那個叫奧入瀨的地方?」

「是啊,」森岡死死地看著前方,「好像是。」

「好像?」

「深津好像是在奧入瀨附近的一間小商店裡幹活。」森岡咬牙切齒恨恨地說。

「你怎麼知道的?」

「我―直都不去回想。只要一想到曾經被那樣綁架過,腦袋就會變得不正常,所以我―直都不曾回想。就算對我老娘也從來不提。沒必要保留這種渾身屎尿的回憶,對吧?」

「你那―直神經兮兮的性格,難道就是你小時候那起事件的後遺症?」

「別說得那麼肯定。」

「你被關在行李箱里的時候,曾經以為是受到懲罰,你剛才是這麼說的吧。陷入莫名其妙的恐懼當中,你還以為是自己做了錯事吧?所以,說不定你潛意識裡至今都在責怪著自己。」

「責怪?」

「或者認為自己遭別人厭惡。」

「別胡說。說什麼因為過去不愉快的記憶而導致性格扭曲,什麼呀,這不是電影里的老一套嗎,不要把我跟這種混為―談。」

突然,紅色轎車的行進路線愈發扭曲。剛開始距離我們大約20米,與我們一樣沿左側道路行駛,此時卻突然大幅度地歪到了右面的車道,剛以為他要換車道,卻又回到了左車道,就這麼歪歪扭扭地前進著。

「喂、喂,幹什麼呀。」森岡略帶不安地小聲嘀咕。

這時響起了喇叭聲。右車道上的一輛四驅車一邊讓看紅色轎車一邊超了過去。之後,又有好幾輛車同樣把喇叭摁得震天介響,呼嘯而過。

「該不會是喝醉了吧。在這種地方碰到車禍什麼的不是鬧著玩的,我們也快點超車吧。」森岡說著用手指按住我手中的方向盤,像是要往右轉。

我見這道路暫時沒有拐彎的跡象,於是也將車移動到超車道,踩下油門加速,在與紅色轎車並駕齊驅的時候,右腳更是用力。這時,卻聽到我左面的森岡發出了呻吟聲,或者說,是急促的喘息聲。

我剛想開口問發生了什麼事,往左一看,看到了那輛紅色轎車的內部。雖然我們是在雨中急駛,但我卻看得很清楚。

開車的是一個光頭男子,腦袋呈雞蛋形。在後車座上還有一個長著娃娃臉、留著前劉海的男人,在他身邊坐著一個身體拚命晃動的女子。那女子揮舞著雙臂,似乎十分激動。娃娃臉男人想要制住她,穿校服的那女子卻依舊把手伸向駕駛座的靠背。為了躲避那手,開車的光頭不得不彎下脖子,同時,車滑出車道。

「你看見了嗎?」一超過紅色轎車,森岡就說,他正將臉貼著車窗看外面。

「就因為他們打打鬧鬧才開得這麼歪歪扭扭吧。」

「不是這樣啦,那是綁架啊,綁架!」森岡這時肯定已經喪失了理智,「喂,你快給我阻止!」

「阻止?」

「車啦!你回到左車道然後踩剎車,逼他們停車。」

我沒什麼理由反對他,便按照森岡說的做了。我先是把方向盤往左打,開到了紅色轎車的前面,等把車速略微放緩之後用力踩下了剎車。只聽一記刺耳的聲響,輪胎下揚起一片水花,整輛車幾乎往前傾倒。我的上半身快要飛了出去,幸好安全帶將我牢牢地拽回,但終因勢頭太猛,額頭撞到了方向盤上。副駕駛座上的森岡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車雖然停了下來,但兩個人都因衝擊太大而怔怔出神。

後面的轎車為了躲避我們而滑向了右車道,看來也是猛地將方向盤打到底,但因輪胎打滑,轉了半個圈,最終停在了我們斜後方。轎車激起地上的積水,蔚為壯觀地潑向我們的車身。

森岡解開亥全帶,打開車門沖了出去,我緊隨其後。

森岡筆直朝停下的紅色轎車走過去,步幅很大,身體前傾,看架勢彷彿要把這雨給踩碎了。光頭男同樣從轎車的駕駛座一側下車,對著森岡就是一通罵,那簡直就像是要迴避戰鬥的虛張聲勢。總之,他滿臉通紅,像是破雨而來。

右車道上又開過兩輛車,儘管他們對胡亂停車的我們表示出了驚訝,但終究自顧自地開走了。

「你幹什麼啊!很危險的好不好!居然急剎車。」光頭男聲音大得像是想要把雨彈開,站在森岡面前,他足足比森岡高了一個頭。

「你想要對你後面的女人做什麼!」森岡的眨眼速度明顯減緩,彷彿要用那眼皮將對手給牢牢咬住。

「後面的女人?」光頭才扭頭往後看去,森岡便立刻動手了,他的拳頭狠狠砸在光頭的下巴上,只聽「砰」的一聲,肉碰肉。

我在一旁閑著,不知該做些什麼,於是轎車裡的另一個年輕人也從車上下來了,像是要來陪陪我這個閑人。就是那個后座上的娃娃臉。他長得不高,塊頭倒挺魁梧。

娃娃臉男子向我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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