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狂奴之血 第四節

一匹黑色的戰馬登上忽炭山頂,斥候翻身下馬,疾馳到比莫干馬後跪下:「稟報大君,前方苦戰!木黎將軍的三千奴隸武士,一千鬼弓和莫速爾家巴赫將軍的一萬騎兵已經匯合,敵我雙方的兵力相當,木亥陽將軍的一萬兩千騎兵已經馳援,但是敵軍的援軍多達三萬人,大隊人馬一邊渡河,一邊在冰面上架橋!」

比莫干微微點頭:「朔北部的主力動靜如何?」

「還沒有探查到白狼團出沒,但是禿鷹一直在附近盤旋不去。除了白狼團之外,朔北部主力已經全部進入戰場,總計騎兵六萬人,率領這支軍隊的是朔北部世子呼都魯汗,我們的斥候在遠處看見了他的旗幟。」

「班扎烈,你是我伴當中最精幹的人,傷亡慘重的一萬四千人,加上木亥陽的一萬兩千騎兵,對六萬朔北騎兵,勝算有多少?」比莫干轉頭看著班扎烈。

「沒有勝算,必須立刻催促剩下的騎兵出戰。」班扎烈回答,「如果三大家族的主人要在北都城大難臨頭的時候保存實力,大君就該砍他們的頭!」

「我父親當上大君之初,也是面對蒙勒火兒,三大家族帶著他們的人口和武士離開了北都城,父親沒辦法逼他們,只能靠著一萬兩千人和蒙勒火兒在北都城裡死戰。當年父親沒有辦法的事,現在我也沒有辦法。」比莫干淡淡地說,「但是有些事,我還是能做到的。」

「什麼事?」班扎烈一愣。

比莫干從馬鞍上緩緩拔劍:「現在我要帶著這一百人衝下這個山坡,很快我們就會進入戰場,面對幾萬個騎馬的朔北人。你去,你去告訴每一個貴族,告訴他們青陽大君已經突前!所有貴族,如果他們不想被冠以『叛逆』罪名,就跟著我衝鋒!」

「主子!」班扎烈顧不上禮節,策馬上前,張開雙臂擋在比莫乾的馬頭前,「主子不要衝動!」

比莫干筆直地看著班扎烈的眼睛,眼神平靜而堅定。忽然,他揚起手,響亮有力地抽打在班扎烈的臉上。

班扎烈愣了,勒馬後退幾步,捂著發燙的面頰,怔怔地看著比莫干。

比莫乾的眼神依舊平靜:「班扎烈,在你的眼裡,你的主子就這麼懦弱么?帶著臉上這個印記去給每個貴族看,告訴他們,不要擋在我的馬頭前!」

「主子……」班扎烈獃獃地看著比莫干,「下面是幾萬個朔北人啊!」

比莫干猛揮重劍,迎著風雪俯視大地,扯緊了雪漭的韁繩:「班扎烈,我在金帳說,這一次要讓朔北的白狼把骨頭也埋在北都城的城牆下。你以為我的決心只是說說么?我是父親指定的新大君,我早就期待著這麼一天,讓整個青陽部看我的決心!」

他仰頭看著天空,低聲說:「父親,我總要向你證明,你最後選了我,沒有錯!」

他抖動雪漭的韁繩,抽打在馬脖子上,那匹極西駿馬嘶鳴著人立起來,比莫干挺直身體,舉劍指空。他的背後,一名武士抖開了青陽部的豹子大旗,旗上那豹子在風中彷彿活了過來,青色的眼睛裡閃過猙獰的光。那面大旗的旗杆上,系著九條斑駁的豹尾皮。

「九尾大纛……主子,別拚命啊!」班扎烈的聲音惶恐。

那面旗幟就是九尾大纛,只有草原大君才能夠用的旗幟,許多年之前草原的英雄遜王在他的旗杆上捆著九匹白馬的尾毛,這面旗幟被稱為「九尾大纛」。它所到之處,必然是大君駕臨,遠近百里的牧民都來拜見草原的主人。

比莫干亮出了九尾大纛,等於告訴幾萬個想殺死他的朔北人,青陽的大君就在這片戰場上。

「想殺死我的朔北人……就讓他們來吧!」比莫干隨手從背後的武士手裡奪過了九尾大纛。

雪漭的兩隻前蹄落下,後腿猛地踏地向前竄,躍出了山坡,一百名武士拔出刀緊隨在後。班扎烈獃獃地看著這支小小的騎隊踏著沒馬膝的積雪狂奔而下,旗杆上的九條豹尾在雪塵頂上獵獵飄動。

忽炭山以南一里,三大家族的騎兵和一萬六千名虎豹騎精銳仍在雪地中列陣。尊貴的合魯丁家族主人已經沒有心思喝茶了,他抓著韁繩的手不斷地握緊又放鬆,不時地嗅鼻煙來讓自己安靜下來。

黑衣斥候高速賓士進陣,跪在合魯丁家族主人的面前:「前軍急報!朔北部已經在冰河上搭好了橋,河以西的兩萬騎兵正在全速渡河!」

「戰場上誰有優勢?」

黑衣斥候微微遲疑:「混戰中難以分辨,但我軍死傷慘重。」

「再探!」合魯丁家族主人揮手。

前面的黑衣斥候剛剛消失在風雪裡,又是一名黑衣斥候馳馬而來:「前軍急報!木亥陽將軍所部未能切斷渡河的朔北部大君,已經在鬼弓掩護下回撤,正和巴赫將軍所部匯合。」

「巴赫還剩多少人?木亥陽還剩多少人?」合魯丁家族的人急問。

「諸軍全部被分切開來,巴赫將軍正在收攏騎兵。死傷數字不知,但傷亡慘重。」

「再探!」合魯丁家族主人又是揮手。

多達百人的黑衣斥候奔走在戰場和本陣之間,幾乎是頭尾相連地把前線的消息報到合魯丁家族主人那裡,已經有幾名斥候筋疲力盡,返回本陣就倒在雪地里,鞭打他都爬不起來。但是合魯丁家族的主人仍舊不能滿意於這些消息,因為他仍未能從這些消息中明判戰場的形勢。

這個高傲的貴族並非全然沒有戰場經驗的人,這一戰青陽已經投入了兩萬餘騎兵和木黎的「孛斡勒」以及大君的親衛部隊「鬼弓」,青陽投入的本錢已經太大,如果失敗,元氣必然受損。他的騎兵是生力軍,如果此刻投入戰場,青陽獲勝的機會會增加,但是面對六萬之眾的朔北騎兵,也有可能他送上去的騎兵只不過給木黎和巴赫陪葬而已。

「父親,還不出戰么?要趕在朔北人還沒有全部渡河之前啊!」合魯丁家族的兒子從陣後馳馬而來。他叫額日敦達賚·合魯丁,是個矯健英武的年輕人,是合魯丁家族主人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

「現在出戰,功勞都是巴赫和木黎的,我們算什麼?」合魯丁家族主人的心裡焦躁,「而且未必不會和他們一起全軍覆沒,朔北部六萬騎兵,不能小看。」

「可難道別人在前面死戰?我們在後面看熱鬧?」額日敦達賚比他的父親更焦躁,「草原上的男子漢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大人的事!要你孩子插嘴!」合魯丁家族主人發怒了。

「我娶了妻子,是大人了!我只知道我們這樣回到北都城裡,青陽部除了不會說話的孩子,每一個都會指著我們的脊樑罵!」額日敦達賚瞪著眼睛。

「你!」合魯丁家族主人怒得舉起手裡的鞭子,差點就要抽在這個不懂事的兒子臉上。

額日敦達賚繃緊了臉往前一湊,正對著父親的鞭子,像頭犟牛似的。

「唉!」合魯丁家族主人到底沒法忍心鞭打自己最寵愛的獨子,鞭子高高舉起,無力地放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額日敦達賚,你長大了,學了草原上男子漢的勇敢,可還有很多草原上的事你不懂。」

額日敦達賚一愣。

合魯丁家族主人揮鞭指著前方:「你只知道朔北部是你的敵人,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砍下頭來,可在我眼裡,朔北部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實力和我們青陽相當。其實朔北原本並沒有理由臣服於我們青陽,只是幾十年前他們敗在郭勒爾手裡,不得不回歸北方,尊我們為草原的主人。如今郭勒爾死了,朔北部要求和我們重新劃分草原上的勢力,有什麼不能理解?」

「那就再把它們打回去!」額日敦達賚大聲說。

合魯丁家族主人苦笑,「額日敦達賚我的兒子,草原上沒人說過只有青陽才能是北都城的主人,青陽的祖先依馬德·帕蘇爾是靠著出賣遜王獲得了他的權力,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草原上只有最狡詐的狐狸最兇狠的狼能獲得獵物,北都城就是獵物,誰有力量誰就可以搶去。」

額日敦達賚愣愣地看著父親,「可我們是青陽人啊!我們怎麼能看著朔北的老狼放肆?」

「你不僅是青陽人!還是我合魯丁家族唯一的兒子!你給我記住!你要是把命送在戰場上,我合魯丁家族誰可以接替我的位置?」合魯丁家族主人怒視兒子,「青陽和朔北,實力相當,我們決戰對彼此都沒有好處,雙方實力受損,只會讓其他部落乘虛而入。朔北人這次來只是要取得他們本來應得的,大家可以坐下來談,該給他們的,給他們,他們自然會撤兵。但是木黎這個老奴隸堅持要出戰,又有大君的支持,這一仗打下來,再跟蒙勒火兒談判就難了。如果我們失敗,我們還得給蒙勒火兒更多的好處,木黎這個只知道逞強斗勇的人,才是要把青陽往死路上推的人!」

他揮手阻止兒子說話:「青陽部幾十年來的光榮,怕是要到頭了……可別牽連大家一起死!」

「主人!脫克勒和斡赤斤兩家的騎兵動了!」旁邊一個親衛武士忽地指著右側,驚訝地高呼。

合魯丁家族的主人一驚,猛地帶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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