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 秋/西 第八章

「給他來個突然襲擊?怎麼個襲擊法兒?」鳩麥興緻勃勃地問道。她一臉興趣盎然的表情,十分好奇我們這次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現在是晚上九點,我和鳩麥正在賢犬軒吃定食。今天她一打完工,就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回來的路上,順便在這裡吃了一頓遲來的晚餐。

鳩麥點了韭菜炒豬肝,我則要了一碗餛飩拉麵。不知道為什麼,生薑燒肉這道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菜單里消失了。

「我估計西嶋也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而已,他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反正我覺得是這樣的。不過麻生那個樣子,好像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通似的,真讓人不敢恭維。」

「哦——」鳩麥像拿指揮棒似的耍著手裡的筷子,「北村君也變了呢。」

「變了?」這話前幾天東堂也說過。

「和我剛遇到你的時候不太一樣了。對了,那話怎麼說來著?」鳩麥一會兒這裡看看,一會兒那邊看看,那樣子看起來就好像答案藏在貼在牆上的手寫菜單里似的。「你沒有之前那麼冷淡了。」

「沒那麼冷淡了?」我苦笑道,「不過我覺得吧,我可能離地面近了一點。」說罷,我吃了一個餃子,被切成碎末的韭菜香氣與肉餡兒的口感在嘴邊發散開來,真是美味極了。不過,我總是覺得餛飩拉麵里的餛飩長得很像餃子,有一種「啊——重複了」的缺憾。

「離地面?」鳩麥回問道。

「我是那種從天空之中俯瞰地面的類型。剛進大學的時候,鳥井這麼跟我說的。不過,我的觀察點現在離地面近了一些。」

「你從鳥變成人了是嗎?」

「簡單地說吧,站在地上的西嶋,拿著一個大竹竿之類的東西把我給拽下來了。」我苦笑道,「不過,鳩麥啊,你怎麼想的呢?肯定超能力的人,還有否定超能力的人,你覺得哪種人是正確的呢?」

「大概……」這時候鳩麥用一種溫柔的聲音說道,「我覺得,大概這是一個聰明人容易掉下去的陷阱吧。」

「陷阱?」

「越是聰明、自以為是的人,越喜歡概括事物。」

「此話怎講?」

「比如,『超能力是這麼這麼一回事』,『相信超能力的人是怎麼怎麼樣的』。打個比方吧,比如看電影的時候,他們會說『這個片子的主題是小雜魚乾』,不管是什麼全都先混在一起,再去尋找事物的本質。而實際上,事物的本質明明是各不相同的,但他們偏要把它們概括分類。可能他們覺得這樣做會顯出他們的聰明才智吧。」

「沒準兒真像鳩麥說的這樣呢。」我把餃子在盛著醬油的小碟里蘸了蘸,點了點頭。接著又開始想像以小雜魚乾作為主題的電影會是個什麼樣子。

「乾脆這樣吧,學園祭的那天,讓小南進到會場里,把麥克風、煙灰缸什麼的移動一下不就完了。」鳩麥說道,她覺得這樣的方法既簡單,又有效果。

「這個方法我們想過了。」我和西嶋商量的時候,也曾經提出過這個提議。先不管那個鷲尾到底有沒有超能力,總而言之,我們想讓小南登場亮相,讓麻生看上一場不耍花招的正宗超能力表演。

「不過西嶋說,這麼干就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技術含量?超能力本身還沒技術含量啊?含量多得直往外冒吧。」

「把小南請過來,然後讓她表演弄彎勺子,這多少有點……」

「有點對不起小南是嗎?」

「不是那個意思,西嶋會多少覺得無聊吧。」

「原來如此——」鳩麥笑噴了。

「不過話說回來,又不能讓西嶋使出超能力來。」

「那個叫鷲尾的,會什麼樣的超能力啊?」

我想超在學園祭執委會的碰頭會上的那些對話。

「他會弄彎勺子,然後還會……對了,還會一種叫透視記憶的東西。比如你昨天幹了什麼,去了哪裡之類的,他能猜中這些記憶。」

「這也太假了吧?」

「可不是嘛。」我實話實說。

鳩麥這時候正好「啊」地一下,靈光一閃。「這樣你覺得行不行?」

「什麼樣啊?」

「我們跟蹤麻生,偷偷地調查他在特定時間裡的行動。然後靠這些情報裝成透視,說出他的行動讓他聽。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還不嚇他一跳?」

「這個馬上就會被揭穿的吧。」

「不過沒準兒真能給他來個突然襲擊呢。」

我接著又在腦海中研究我們的作戰計畫——或者叫惡作劇計畫吧,然後對鳩麥說:「嗯,不錯。」

在我們即將起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想到西嶋前幾天提到的那本書——「聖·埃克蘇佩里的書,你讀過嗎?」我把隱約記得的那本書的名字告訴了鳩麥,鳩麥告訴我說她讀過,隨即笑道:「敢情西嶋君的思想之源在這裡啊。」

「他和他的那個思想之源很像嗎?」

「那本書的細節我雖然記不得了,不過呢,我還記得書里的一句話。」

「哪句話?」

「有人在遙遠的彼方遇難了,面對這麼多遇難的人我豈能袖手旁觀,再忍耐一下,我們這就趕過去救你們!」

「哦?」

「我雖然記得不是太清楚了。不過,你不覺得這和西嶋君很像嗎?」

鳩麥這麼一說,不禁讓我想起了西嶋的那股認真勁兒:大國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斷地在遙遠的中東發起沒有意義的戰爭,而西嶋卻為此焦慮不安,總覺得必須做點什麼,於是便拚命在打麻將的時候做「平和」。「等我一下!我這就趕過去!」儘管我能感受到西嶋的這種聲勢浩大的吶喊,但是與此同時我也能感到他那種鞭長莫及的無奈。

「真是很像。」

「我說是吧。還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人類會對與自己無關的不幸感到羞愧』。」

「我也聽過類似的說法。」我開始搜尋我的記憶。確實,我記得在剛進大學的那場班級聚會上,第一次喋喋不休的西嶋也說過類似的台詞。

「我也想讀讀這本書啊。」我說道。

「按照小說的標準來評判,那本書可能不算好看哦。」鳩麥大潑我的冷水。

兩天後依然是工作日,這天下午,我一早就去大學上課了,但下午的課程全都停課了。沒辦法,我只好在書籍部站著看文庫本,但沒想到會遇上小南。

「啊,鳥井呢?」

「嗯,他沒來。今天就我一個人來上課。」

「你們的同居生活怎麼樣啊?」

我剛這麼一問,小南便羞得滿臉通紅。「還好還好。」她臉上洋溢著笑容,「正在反覆嘗試著。」我不知道他們倆到底在反覆嘗試著幹什麼事情,不過小南的臉羞得更紅了,低著頭說道:「反正正在不斷地嘗試探索中……」

「對了,你知道西嶋的那隻狗的事情嗎?」小南問道。

「東堂的那隻狗嗎?」

「對了,北村君當時也在場啊。你去過東堂她們家了吧?昨天,我和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告訴我的。東堂的媽媽也很漂亮吧?」

「東堂和她媽媽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我答道,「東堂怎麼跟你描述她的那隻狗的?」

「她說很可愛。什麼品種的狗來著?吉娃娃還是迷你臘腸呢?」

「狼狗。」我把真相大白於天下。

小南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幾下,嘟囔了一句:「是只警犬嗎?」

這時候正好響起一個聲音,我知道那是從小南肩上的書包里傳出來的。似乎她現在也開始隨身攜帶手機了。

小南取出電話,放到耳邊。「啊,怎麼了?」她用一種開朗的聲音說道。從她接電話的表情和聲音來看,肯定是鳥井打來的電話。

「現在嗎?」「哪裡啊?」「趕得上嗎?」從她打電話說的話來看,應該是鳥井叫她去哪裡會合。

我漠不關心地聽著她打了會兒電話,不過她在掛電話之前,說了一句:「我明白了,那我就拜託北村君了。」我大吃一驚,怎麼說著說著連我的名字也登場了呢?

「鳥井君現在正在麻將館裡,和西嶋君在一起。他們想找人替他們打會兒。」

「那就找個人替他們打吧。」

「鳥井君說希望北村君也去。」

「為什麼?」

「他說,這樣不是更好玩嗎?」

那個麻將館在市區的一條老商業街上。可以說是一家歷史悠久的麻將館了,總之就是家老字號。麻將館的門口懸掛著一張相片,好像是這家麻將館的第一任經理在一次著名的比賽中的獲獎照片。不過照片是黑白的,讓人不禁在感嘆歲月流逝的同時,想問上一句:「那時候的麻將規則和現在的一樣嗎?」自從進入大學學會玩麻將之後,西嶋數次以「一起學習中文和概率」的名義,把我強拉到這裡打麻將。

「北村君,好久不見啊。」

我剛走到麻將館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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