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事件發生的二十年後 青柳雅春-27

青柳雅春的手放開了鑰匙,不管他怎麼轉,引擎也毫無反應。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天底下不可能有那麼幸運的事,但是在轉動鑰匙的瞬間,多少還是有點期待,希望引擎能發動,正為了這個想法,才從河堤走到這裡來找這輛車,同時心想「如果那輛車還在那裡,我一定會得救」,這種推論就跟把鞋子丟出去,認為如果正面朝上明天就會是晴天一樣毫無根據。車鑰匙一定還是跟當年一樣放在同樣的地方,只要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引擎就會發動,可以開車逃走,而且一定能成功逃脫。雖然從頭到尾都是毫無根據的妄想,但推動青柳繼續前進的力量,正是這毫無根據的渺小希望。

然而,車子一動也不動。

這才是現實。

青柳坐在車子發不動的駕駛座上,激動地敲擊、捶打方向盤,車體因而不停搖晃。這輛車不是從學生時代就無法發動了嗎?何況從那時到現在又隔了那麼多年,整輛車髒得令人不忍卒睹,光是鑰匙還在原處,就已經算是極為僥倖的了。

青柳再次轉動鑰匙,只聽見了「喀」的一聲輕響,試著放下手煞車,踩下油門,抓住方向盤,將油門踩到底,接著再次捶打方向盤,最後只有將臉埋進方向盤。

多虧長得極高的野草與附近的樹木,不管從車道或人行道都看不到這輛車。青柳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在駕駛座上睡一覺,休息一下。

應該先買個電瓶的。他也不是沒想到這一點,只是一路上沒看見汽車用品店,又沒有勇氣去加油站買,怕被加油站的人看見自己的長相。還是睡一覺吧,等到睡醒之後,或許已過了漫長的歲月,世界上所有人都已經忘了爆炸案,也忘了青柳雅春是誰。像這樣毫無意義的妄想,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腦袋裡。

他望了副駕駛座上的背包一眼,再次轉動鑰匙。不知這是第幾次了,車子依舊毫無反應。

他打開置物匣看了看,當年有很多朋友都把道輛車當成了賓館,聽說置物匣內放著保險套。「說不定早就被人刺了小洞,誰敢用啊。」當時的森田森吾經常這麼說,青柳等人也認同,又臟又不安全,絕對不想拿來用。唯一一次跟樋口晴子在這輛車內避雨時,也不停地提醒自己別打開置物匣。

置物匣內沒有保險套,只有一本筆記本及一支沾滿灰塵的原子筆。青柳不由自主地將筆記本撕下一頁,抓起原子筆,想也不想地便寫了起來。

「我不是兇手。青柳雅春」

寫完的瞬間,忽然感到好空虛,想笑卻笑不出聲。他不禁苦笑,這樣的一行字連俳句都稱不上。如此單純而理所當然的幾個字,為什麼沒有人相信呢?青柳將紙對摺,夾進了遮陽板。或許有一天,會有人看到這張紙。

那會是在多久之後呢?看見這行字的人,到底會困惑、心生同情、還是發出冷笑呢?

那時候的我,會在哪裡呢?

「不要再活在小框框里了。」

不知為何,腦中浮現了這句話,這是以前那個養丑魚的遊戲中,那隻丑魚說過的話。正因為總金額句話,讓樋口晴子下定決心與自己分手,「我總覺得,我們繼續在一起,頂多也只能拿到『甲』」晴子曾經這麼說道。

青柳垂著頭坐在駕駛座上,忽然一時興起,抬起了頭,伸出手指抵在駕駛座旁的車窗玻璃,想要畫一朵花,在裡面寫個「優」字。但是玻璃上的灰塵似乎都是從外側沾上的,怎麼寫也寫不出痕迹。

耳邊好像聽到晴子正在告訴自己:「看吧,你果然是拿不到『優』的。」他嘴裡忍不住開始哼起:「青柳寄出了信,白山羊看也沒看就吃掉了。」伸手抓住鑰匙,帶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再次轉動,引擎依然默不作聲。

青柳雅春再次走在河岸邊。車子發不動,讓他相當失望,只能沿著來時路往回走。現在需要電瓶,必須有電瓶才能發動那輛車,現在應該去買一個電瓶。青柳拐進小橋旁邊的碎石路,在兩旁長得極高的野草之間前進。這條遊覽步道與河川平行,不過這裡既不是著名的觀光景點,也沒有什麼具有特色的風景,大概只有鄰近居民散步時會使用這條路吧。路上都沒有人,青柳微微低頭前進,雖然想要買電瓶,卻不把此當做前進的目的,完全是自暴自棄了。

「你真的認為那輛車發得動嗎?」青柳在心中自問。

「其實我也不相信那輛車能夠發動。」青柳在心中自答。「我只是抱著一絲希望,期待車子發得動,幫我脫困。但如果失敗了,還是會失望。」

此時,他忽然感覺背包傳來震動,似乎是手機的來電震動,他趕緊拉開背包一看,原來是三浦臨走前給的那支手機發出的,熒幕上正顯示著一通隱藏號碼的來電。青柳按下通話鍵,對方沒有報出姓名,劈頭就說:「真可惜啊。」一聽便明白是三浦。「真可惜,向以前的同事求救,利用貨車逃走,這個點子我認為不壞呢。」

「是啊。」

「沒想到會被逮到。是那個同事告的密嗎?」

「不是。」青柳堅決地否認,岩崎英二郎並沒有背叛自己。

「如果我告訴你,其實告密的人是我,你會不會嚇一跳?」三浦輕浮地說道。

「咦?」

「開玩笑的。」三浦輕輕笑道:「我怎麼可能幫警察。」

青柳將手機放在耳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啊,你該不會當真了吧?」

「隨機殺人魔說的話能信嗎?」

「喔喔!」對方一聽之下大聲歡呼,似乎頗為開心。「我不是救了你嗎?怎麼可能去告密?」

的確,他曾幫自己解開手銬,並且讓自己進入公寓內休息,但這些可能都只是他一時興起。因為一時興起,幫助了自己;因為一時興起,又出賣了自己。以此人的行為模式而言,這樣的論點比什麼正義感或同情心都要來得有說服力。

「你不用相信我沒關係,但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是好消息嗎?」青柳問道。如果不是好消息也不想聽了。

「算是好消息吧。正確來說,是一個好建議與一個有趣的情報。」三浦自信滿滿地說道。

「建議?什麼建議?」

「讓你逃出魔掌的建議。」

「怎麼做?」

「我剛剛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在店裡買遙控直升機,還有在空曠的地方練習操縱遙控直升機的影像。」

「那不是我。」

「我想也是。」三浦說道。青柳對自己說的話那麼容易就被相信,反而愣了一下。三浦接著說:「果然我猜的沒錯。想要陷害你的,並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小組織,而是一個非常大的企圖。」

青柳連擠出一句「是啊」的精力也沒有了。

「對他們而言,為了陷害你而準備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人,肯定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是啊。」這一次,青柳成功地擠了出來。

三浦輕輕一笑,說:「不過,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機會?」

「只要逮住那個冒牌貨就行了。如果你能夠帶著那個跟你很像的冒牌貨,衝進電視台之類的地方,你覺得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大部分的人看到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都會懷疑吧?大家會開始認為,這個事件並不單純,就算是原本認定你是兇手的人,也會稍微起疑心,而這樣的懷疑,或許就能為你帶來轉機。」

「我想那個人應該是動過整形手術吧。」

「應該是。」三浦輕描淡寫地斷定道,接著說:「在仙台,有個技術很好的醫生。」

「你怎麼知道?」青柳不禁開口問,同時也想起女明星凜香從前說過的話。

「你以為我這張大額頭的臉是真的嗎?我原本的長相更帥呢。」三浦不悅地說:「總之,你的冒牌貨一定在某個地方,這一點不會錯的,只要把這傢伙揪出來就行了。」

「但是,要怎麼做?」青柳發現自己已經被三浦的提案吸引了。「怎麼樣才能找出那個人?我怎麼可能知道那個冒充我的人躲在哪裡?」

「交給我吧。」

「咦?」

「作賊的最懂賊。關於這件事,我也不能算是毫無頭緒。」

「也不能算是毫無頭緒?」青柳推敲著這句拐彎抹角的雙重否定。

「那個冒充你的人既然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就不可能四處走動,如果不小心被看見而被誤以為是你,情況會變得很麻煩。但是接下來或許還會有需要冒牌貨上場的機會,所以這個人也不可能離開仙台。我認為,這個人很有可能正躲在仙台市的某個角落待命。」

「好像隨時準備上場的代打選手?」

「沒錯,比喻得真好。」三浦說道。「我會試著找出那個冒牌貨,你等我的消息吧。」

「希望在你找到之前,我還沒被抓到。」

「找一個大型購物中心或小鋼珠店的停車場,躲在車上睡覺如何?這是比較安全的做法。」

「停車場?如果我有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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