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事件發生的二十年後 樋口晴子-5

樋口晴子到達醫院之後,發現鶴田亞美正在等著自己,就是剛剛在打給阿一的電話中自稱是「小野的女朋友」的那名女子。她站在挂號櫃檯附近,穿著黑色毛衣,身旁帶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是鶴田亞美的兒子,名叫辰巳,今年四歲,跟七美同年,劈頭就模仿著大人的口氣說「小野真是惹上麻煩了。」。

鶴田亞美既然自稱是阿一的女朋友,應該是單身才對,卻有個兒子辰巳,或許是離過婚吧。

「來這裡很不容易吧?路上是不是塞得很嚴重?」

「我是搭計程車到中途,然後再走路過來的。」晴子說道。一開始本來打算自己開車,但擔心會塞在路中,因而改變心意。

「媽媽,小野是誰?」七美牽著晴子的手,天真地問道。

「是媽媽的朋友。」晴子答道。鶴田辰巳不肯示弱,高傲地說:「小野是我媽媽的男朋友。」鶴田亞美一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鶴田亞美的年紀大約二十五歲左右,可以肯定的是比晴子年輕一些。

「小野還沒有恢複意識。」在搭電梯前往病房的途中,鶴田亞美如此說道。

「鶴田小姐,你剛見到他時,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晴子回想著剛剛的通話內容,如此確認道。

「當時他還有一點意識,嘴裡一直喃喃念著關於青柳先生的事。」

根據鶴田亞美的說法,她昨晚是突然造訪阿一的公寓。「該說是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嗎?其實只是覺得小野的態度很奇怪,所以起了疑心。」她苦笑道。原本鶴田亞美剛好回到位於仙台市內的老家住了幾天,昨晚兒子睡著後,鶴田亞美打電話到阿一的手機,卻發現阿一的態度相當不自然,心想「一定有問題」,所以才無預警地前往阿一的公寓。

「我本來懷疑他劈腿。」鶴田亞美害羞地說道。「自從被前夫背叛過後,我就變得神經兮兮。」接著又泫然欲泣地說:「沒想到走進屋內卻看見他整個人倒在地上。」站在腳邊的辰巳此時緊閉著雙唇,握住了鶴田亞美的手,似乎是在為她加油打氣,一副值得依靠的模樣。

電梯抵達五樓,電梯門伴隨著聲響開啟。鶴田亞美與辰巳走在前面,樋口晴子與七美緊跟在後,相隔約半步的距離。

「小野說了些什麼?」

「都是些聽不懂的囈語,不過中間聽到了『警察』、『慘了』、『青柳救了我』這些字句。我以前常常聽他提起學生時代的事,因此馬上便想到那個青柳是誰。但是,後來我陪他來到醫院,早上打開電視新聞一看……」鶴田亞美雖然外表看起來頗為沉著,但此時內心應該也是一片混亂吧,她在說明昨晚狀況時無法保持冷靜,敘述顯得有點沒有條理。

「我看了新聞也嚇一跳呢,沒想到青柳竟然是兇手。」晴子也坦率以告。

「請問,青柳先生應該不是那樣子的人吧?」鶴田亞美看著晴子,疑惑地問道。雖然「那樣子」這三個字實在是個模糊的形容詞,晴子卻明白她的意思。

「我所認識的青柳,當然不是會做出那種可怕事情的人。」晴子說道,但接著又補了一句:「不過,也不是會去拯救女明星的人。」

「從我一認識小野開始,他就常常拿青柳先生的事跟我炫耀呢。」鶴田亞美以既懷念又悲傷的語氣說道。「他總是說,大學時代的某個學長是個超級名人。」

「小野也曾經跟我炫耀過。」鶴田辰巳也一臉認真地說道。

「樋口小姐,你大學畢業後,跟青柳先生也不常聯絡嗎?」

晴子心想,由鶴田亞美的這句話聽來,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跟青柳雅春曾經交往過。「最近完全沒聯絡。」

「話說回來,小野到底是為什麼會被打成那樣呢?」當鶴田亞美說到「打成那樣」的時候,表情是悲痛莫名。

「而且,連那位森田先生也死了呢。」

「咦?」

晴子一瞬間不明白鶴田亞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愣了一下。

「咦?」鶴田亞美也愣了一下。「森田先生那個時候不是也跟你們同社團嗎?」

「森田確實是跟我們同社團沒錯。」

「那位森田先生的事,電視新聞也播出來了。」鶴田亞美見晴子詫異的程度遠超過自己想像,也大感詫異。「咦?是我搞錯了嗎?」

晴子張著嘴,好一陣子無法說話,七美在旁邊拉著她的袖子問:「怎麼了?」晴子卻無法做出反應,只能勉強搖了搖頭,說:「應該沒有錯。」森田森吾死了,這件事情固然令人難以接受,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要斷言說「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反而更困難。「可能只是我漏掉這則新聞吧。」想來應該是如此。

「森田先生當時似乎是在爆炸地點附近的一輛車裡,後來那輛車子也爆炸了,警方在車裡發現他的遺體。」

怎麼會有這種事?晴子感到頭暈目眩,甚至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哪裡,幾乎要貧血昏厥。「難道那也是青柳做的?」

「記者的語氣似乎是這麼暗示的。」

「森田死了?」晴子喃喃自語「怎麼會有這種事?」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是啊。」鶴田亞美看著晴子,眼神中露出擔憂與同情。森田死了?晴子在心中不厭其煩地再三反芻這個消息。這是怎麼一回事?

晴子一行人沿著走廊前進,來到深處的一間病房前,鶴田亞美說:「就是這一間。」門上貼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小野」。「其實到剛剛為止都是禁止探病的。」鶴田亞美一邊說,一邊開了門。

晴子走進病房,看見阿一躺在病床上,閉著雙眼,過去的回憶湧上心頭,阿一身上的繃帶也令她怵目驚心,不禁手足無措。

「這個人怎麼了?」七美抬起頭來問道。「媽媽的朋友怎麼了?」

「他在睡覺,他受傷了,」晴子勉強擠出這個回答。如果將學生時代到今天的漫長歲月以直線的方式畫在紙上,現在就宛如將紙對摺,把兩個端點湊在一起,時光的距離瞬間縮短,晴子眼前彷彿看見第一次參加社團活動的阿一。「我本來以為青少年飲食文化研究社的人每天吃漢堡,一定很不健康,但是樋口卻很瘦,看起來也滿健康的。請問你是不是有胃下垂的毛病?」阿一那一副好像跟大家已經很熟的態度,及誠摯卻少根筋的發言彷彿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當時森田森吾在旁邊悠悠哉哉地問他:「胃下垂的人不會胖,是真的嗎?」青柳雅春則是警告阿一:「每天只吃漢堡可是會沒命的,自己要管理好自己的健康狀況才行。」

數年未見的阿一如今卻躺在晴子的眼前,戴著透明的氧氣罩,罩上連接著管線。別說要自己管理好自己的健康狀況,此時的阿一甚至還得仰賴機器替他管理。

晴子完全想不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同時想起了森田森吾。森田死了?雖然一點真實感也沒有,但看了眼前阿一的模樣之後,實在沒辦法對森田的死訊以一句「胡扯」一笑置之。對晴子而言,現在似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真的。

「真希望他快醒來。」鶴田辰巳天真地說道。站在旁邊的鶴田亞美以輕鬆的口氣回答:「是啊。」眼角卻泛著淚光。

「聯絡他的雙親了嗎?」晴子環視整間單人病房,完全沒有看到其他來探病的客人。「我記得他的老家好像在新瀉?」晴子努力回想著。從早上到現在,簡直像是在對學生時代的回憶進行總檢查。

「昨天晚上打過電話了,他們現在應該正從新瀉趕過來,不過仙台對外的交通網路好像還處於癱瘓狀態。」

晴子立即點了點頭。今天早上雖然已解除全面性封鎖,但進出仙台地區應該還是相當不便。

就在此時,背後突然傳來說話聲:「兩位是小野先生的朋友嗎?」轉頭一看,背後站著一個過去從沒見過的男人,西裝皺巴巴的,肩膀很寬,一張國字臉,表情極為冷漠。只見男人取出警察手冊,說:「我叫近藤守,隸屬於警察廳綜合情報課,目前正針對仙台這起爆炸案進行捜査工作。」

青柳雅春是以遙控直升機炸彈暗殺首相的兇手。

在醫院對面的咖啡廳內,近藤守對著樋口晴子及鶴田亞美如此斬釘截鐵地說道。

「有證據嗎?」鶴田亞美詰問。近藤守臉上絲毫沒有不悅的表情,只淡淡地問說:「您沒有收看電視嗎?監視器拍到了青柳雅春購買遙控直升機的影像,而且青柳雅春在逃走的過程中,曾被很多人目擊,他不但傷了一位酒類專賣店的老闆,而且還在一家連鎖餐廳內開了槍。」接著又說:「此外我們還有一件目前尚未公開的情報,那就是我們昨晚其實曾經一度逮捕青柳雅春。」

晴子一邊注意著坐在兒童座椅上七美的心情,一邊聽著近藤守的解釋。

根據近藤守的說法,青柳雅春在離開阿一公寓時曾經遭到逮捕,但是在前往仙台車站的途中卻逃走了。

「青柳先生昨天晚上為什麼會到小野的公寓來?」鶴田亞美問道。在同一時間,晴子也開口問:「怎麼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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