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的引擎 第四章

動物園

從建設公司青年那兒聽到消息之後,我打電話向恩田確認,接著便找了河原崎先生出來。

「那個白骨應該是東部森林狼吧?」河原崎先生聽完我的話,一副像要把我吞下去似的摸樣,氣勢洶洶地說:「我說的沒錯吧!」

「先別急著下結論。」我故意把話說得很像回事,「事實上,那名少年好像全看到了。」

「什麼少見?」

「昨天夜裡他也在呀,你沒看到嗎?就是建地隔壁的公寓大樓里托著腮的少年。」

「那個小鬼看到什麼了?」

「看到動物被車撞死。」

話音剛落,我不禁閉上了眼,因為被車碾過的動物之哀傷正掠過我眼前,突如其來且沒來由的巨大罪惡感湧上心頭,我只得閉上眼,靜待它過去。

「那個少年好像下半身行動不便,而且體弱多病,沒辦法到外頭去。」

「那跟這有什麼關係?」

「聽說昨晚那樣靠在窗邊看著外頭。」

「看外頭的什麼」

「世界……吧。」雖然這個詞很誇張,但我想,我說的並沒有錯。

「世界啊。」

「大約兩年前的某個深夜,窗外傳來很大的聲響,在窗邊的少年把全部經過都看在眼裡。他說有輛很大的休旅車撞到一條狗,車上的兩名年輕男子下車察看,接著便吵吵鬧鬧地將那頭大型犬抬進那片林子里埋掉了。」

「小鬼都看到了?」

「對,他還依稀記得這起事故,後來那快建地挖出狗的白骨時,看到樓下一團騷動,它馬上想起來了,便探出窗外大喊道:『我知道那支狗!』」

當時少年的心情是得意,還是內疚,我無從得知。

「建設公司的人聽了少年的說明之後,確定了那是一隻被車撞死的狗,而且肇事者不明,風波就這麼結束了。由於狗已經成了白骨,建設公司的人就直接處理掉了,消息也沒上電視新聞。」

「可是啊,確定那是狗的試題嗎?搞不好就是東部森林狼呢?」

「我也有點懷疑,所以調查了一下,畢竟在夜裡被車撞上的是狼還是狗,應該不太容易分辨吧,那位少年也不可能察覺到的,。建設公司的人說林子里和骨頭一起挖出來的還有綁在腳上的塑料號碼牌,於是我問了恩田。」

我打電話給恩田,告訴他我聽到的消息,恩田一聽立刻回道:「那應該是我們園裡說的狼吧。園裡有病在身的動物,我們都會幫它綁上識別牌做記號。原來是被撞死了啊……」他的聲音摻雜著訝異於悲傷。

「我猜對了吧!」河原崎先生大聲歡呼,「我說的完全正確啊!」

「錯了哦。」我像要對他曉以大義似地說:「的確,那支應該就是東部森林狼了,不過,少年都看到了呀,逃走的狼被車子撞死,整件事就是這樣,和市長一點關係也沒有。」

河原崎先生像個小孩子鼓著頰,一臉不服氣。

「總之,我的推力仍然是錯的,是這意思嗎?」

「很遺憾。」但我的語氣卻聽不出一絲遺憾。「後來呢,」我接著說:「我也想到了。」

「想到了什麼?」河原崎先生問。

「還問我?說要玩推理遊戲的不是你嗎?」

我們兩人再度超建設預定地區。

「我想了想,為什麼永澤先生會反對那裡蓋高級公寓呢?」

「你不是要告訴我你的推理嗎?」

「他是為了那個少年。」

河原崎先生眼神一暗。

「你說那個在床邊調往外頭的少年?」

「沒錯,那孩子沒辦法出門,唯一的樂趣就是從窗口往外看。」

「看什麼?」

「世界啊。」但這次說出口自己也感到有點害臊,「少年最開心的事就是從樓上俯瞰動物園呀。」

「他這麼說的嗎?」

我搔了搔頭,「是我猜的。不過不難想像那畫面吧,從高處眺望動物園的少年正開心地望著長頸鹿和大象。」

「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啦。然後呢?」

「要是哪裡蓋了高級公寓,少年就看不見動物園了。」

「原來如此。」河原崎先生說。

「對永澤先生來說,熱愛動物園的少年當然是他志同道合的好夥伴,所以他是為了少年,才會去抗議蓋高級公寓。」我很肯定自己的推理錯不了,「我現在要去哪棟高級公寓大樓,想確認一下從少年那層樓看不看得到動物園,你也一起來吧?」

「要是從那裡看得到動物園,就證明了你的推理是正確的?」河原崎先生說玩這句話,兀自沉思著,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不過這麼一來……」

「怎麼了?」

「那個永澤不就和市長命案毫無關係了嗎?」

「是啊。」

動物園

當天晚上,我很想和伊藤聊聊,於是我撥了之前在醫院相遇時記下的電話號碼,當然只是因為有點想念老朋友,但或許,我一開始就是很想找他商量才會打這通電話。我先講了一下自己的近況,後愈聊愈遠,我說出了動物園的事,雖然要說是近況也的確是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我和他說,我們的推理遊戲輪到我提案,我想了一個很有自信的推論,便前往那棟公寓大樓一看究竟。

伊藤聽著我的說明,不時出聲附和,偶爾提出問題,「後來呢?那棟公寓大樓看得見動物園嗎?」

「很遺憾。」那天白天,我和河原崎先生走上那棟舊公寓大樓的階梯來到可能是少年家住所的樓層,一探出頭,答案就在眼前——完全看不到動物園。動物園確實位在舊公寓大樓的正對面,但被別的大樓擋住,根本不可能看得到,得再上個幾層樓,或是到屋頂上去才行。

「所以那名少年並不時從自家窗口眺望動物園嘍?」伊藤說。

「也就是說,永澤先生並不是為了那個少年而反對蓋高級公寓的。」

「這樣啊。」

「你怎麼看?」

「我?」伊藤笑了笑,「我一開始舊部相信有什麼『動物園的引擎』呀。」

伊藤從學生時代就是個現實主義者,但他從不會取笑別人的不切實際,他的大原則就是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物。

「是不過……」伊藤繼續說。

「只不過什麼呢?」

「那男的反對在那裡蓋高級公寓的理由,搞不好得從別的角度思考。」

「怎麼說?」

「恩田和你考慮點都是,那男的為什麼反對蓋高級公寓?要是蓋了高級公寓會帶給他什麼困擾?」

「是啊。」

「如果換個角度想,假使那男的並不是反對蓋高級公寓,只是想參加那裡的抗議活動呢?」

「不是一樣嗎?」

「不,不太一樣。換句話說,對那男的來說,每天早上跑去那個地方舉著標語牌這件事,本身就有意義了。」

我的腦中反覆思考他這番話。

「要是好好一個大男人跑去那裡站著什麼也不幹,人們一定覺得很奇怪,但如果混在一群正在抗議的家庭主婦當中,就不突兀了。藏樹木的最佳地點是森林裡;而要藏舉牌抗議的男人,最佳地點就是舉牌抗議的主婦群裡頭了,就是這麼回事。」伊藤說到最後,自己也笑了。

日後回想,那次和伊藤聊過沒之後多久,他就辭掉了工作,跑去搶便利店,被警方逮捕之後又逃走,我們這些友人都無法理解為什麼認識的伊藤會做出那種事。

動物園

隔天一早,我們三人站在加油站旁邊。我等下的去上班,所以穿著西裝,而請了補休的恩田和自己當老闆的河原崎先生都是一身便服。

這裡距離那處高級公寓預定建地大約二十公尺遠,我和河原崎先生盤著胳膊,恩田則是不停抖著腿,三人都緊盯著建地。

大約十分鐘前,永澤先生出現了,應該是剛離開動物園吧,甚至見他一抵達建地,立刻鑽進林子里,不知打哪生出一塊標語牌,接著便回到抗議人群中高舉牌子站著不動。

那塊牌子上寫著「反對興建高級公寓」,還有「一旦遭破壞的森林將無法復育」。

「那不是很普通的標語嘛。」河源崎先生說。

「不,我不是很清楚,」我說:「他的目的是站在那裡,而不是抗議蓋房子。」

「一直杵在那裡能幹嘛?監視嗎?」河原崎先生嘀咕著。

「不,他想站在那裡向某人傳達訊息。」

「訊息?」恩田看著我問道。

「一定是寫在牌子的另一面。」我斬釘截鐵地說:「只要逮到機會唰地吧牌子轉個面即可,反正他站在那裡面看起來是在進行抗議活動,又不會引人側目,而他的訊息也能藉此傳達給某人。沒錯,他一定是要這麼做。」

「那為某人是誰?」

「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個是他離婚後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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