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的引擎 第二章

動物園

隔天,我們又出現在夜間動物園裡,老好人恩田聽到我又說想進去,依舊沒多說什麼,回了句「好啊。」就放我們進園,他大概以為我們突然愛上動物園了吧。

我們到的時候並不太晚,但寂靜的園內仍是一片漆黑,唯有動物們的聲息宛如霧氣還是粘膩的濕氣瀰漫空氣中。

那位永澤先生今天也來了,在前一天同樣的位置面朝右方側躺著。我們三人聚精會神地盯著他瞧,一邊打趣說哪有人特地跑來動物園觀察人類啊。

「你說的『引擎』是什麼意思?」我轉頭看恩田。

「永澤先生一離開,整個氣氛都不一樣了。」

「我倒想親眼看看是怎麼回事。」河原崎先生眼神發亮,提議道:「我們等那男的離開吧!」我知道河原崎先生是認真的,但恩田一直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回過神時,我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長椅上睡著了,我還記得河原崎先生拚命數著我們身後獸欄里有幾隻猴子,至於之後的事則完全沒有記憶。東方開始出現魚肚白,我連忙看了看手錶,已經快七點了。

「你醒來的時間剛剛好。」身旁的河原崎先生開口了。

「恩田呢?」

「他說還有事,剛才先走了。」

「引擎先生呢?」

「剛起身呢。」

這次看到站著的永澤先生,我們倆連忙跟上去。他個頭不算特別高,身形枯瘦,手插在休閑褲口袋裡,有點駝著背一逕朝前走去,好像完全不在意四下的事物。

走了數十公尺,只見他離開步道,來到了動物園的園籬鐵絲網前方。

我清楚記得那一刻的景象。

永澤先生掀起鐵絲網的缺口,很勉強地彎下腰鑽了出去。當他的腳離開動物園地面的那一瞬間,四下倏地暗了下來,簡直像是有人將動物園可調試照明旋鈕往逆時針方向一轉,不過這裡當然沒有那種照明;若周圍的一切聲響也有所謂的音量鈕。那也同時被轉小聲了。當然,這肯定是錯覺,我們想太多了,有趣的是,河原崎先生也驚訝得張大了口看著我說:「引擎關掉了。」

動物園

當天夜裡,我們又在動物園集合了。「這是同樣道理吧?」連續三天來報到,我也不禁笑道:「一到夜晚,蟲子就會聚到日光燈下,而我們是聚到動物園來。」

「搞不好久而久之,老虎也逐漸認定我們是定時出現的食物呢。」河原崎笑嘻嘻地說出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我和恩田都笑不出來。

「你們早上跟蹤了永澤先生?」恩田問我們。

「恩,跟了一段路,你知道他走去哪裡嗎?」河原崎先生眼中閃著光輝。

「回他家吧?」

「不,他去了大茼建設的高級公寓的預定地。」

恩田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禁怔了怔,「那不就是在這附近嗎?聽說最近正要動土?」

「你知道那裡有一群家庭主婦拿標語牌在抗議嗎?」河原崎先生問。

「好象有吧。」

「那男的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塊標語牌,混在抗議隊伍的角落裡,乍看很像是他們同一夥的。」

「他想幹什麼?」恩田問。

「天曉得。」說實話沒,我也不知道。

但河原崎先生卻愈說愈興奮,「我們來玩推理遊戲吧!」

「推理遊戲?」我難掩訝異。

「每天深夜睡在動物園裡的中年男人,天一亮便跑去高級公寓建地加入抗議活動。從這個狀況來看,你們推論是什麼?」

看河原崎先生一臉開心,我卻完全提不起勁,大概是受夠了他胡來一通的文字遊戲吧,「這不算推理啦,充其量只是臆測吧。」

然而恩田卻加入了臆測,「永澤先生一定是想保護動物園。」他劈頭就說:「他很愛動物園,而那塊建地離這裡不到一百公尺吧?一旦開始動工,工地的噪音想必很驚人,粉塵也會四處飛揚,搞不好會飄來動物園這邊。所以考慮到動物們的生活品質,他一定很反對那裡蓋高級公寓。」

「對對對,一定是因為這樣。」我隨口應道:「這樣很好啊。」

「錯了。」河原崎先生搖著頭。

「錯了?」他這種說法,好象他知道正確答案似的。

「那一帶好幾棟公寓正在興建當中,他如果是為了動物著想,想必也會出現在別的工地上舉牌抗議吧?」

「不是這樣嗎?」恩田問。

「我早上問過那些來抗議的家庭主婦了。」

「咦?你什麼時候問的?」明明我也在場,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早上我們分道揚鑣之後,我心裡老掛著這件事,又回去問她們。結果啊,她們也不清楚那男的來歷。」

「你說永澤先生?」

「他們說,那男的每天天一亮就跑去和他們排排站,跟他打招呼也不回應,自願自拿著自己帶去的標語牌默默地站在那兒。」

「然後呢?」我催他說下去。

「那些主婦也會去別的高級公寓預定地抗議,不過,那個永澤舉牌的建地算是往來行人最多的。我去問了其他的建地,都說沒見過這樣的怪人。」

「也就是說,永澤先生只出現在那棟高級公寓的建地上?」

我說著站了起來,再繼續聽河原崎先生扯下去,自己也快變得不明所以了。「我去走走。」

河原崎先生臭著一張臉,卻沒叫我「別走啊」,看他一副想埋怨又吞回去的不快表情,宛如望著兒子卻罵不出口的父親,我頓時想起河原崎先生的兒子。雖然未曾謀面,但聽說他有一個兒子,河原崎先生每次喝醉,動不動就提起「我兒子很會畫畫哦」。據他說,他和兒子感情好得不得了;但在我看來,河原崎先生這種個性,正值青春期的兒子應該很難敞開心扉接受吧,所以我暗自覺得他們這對父子第二關係恐怕好不到哪裡去。

我沿著動物園步道逛了一圈,邊走邊望著一間間獸攔,突然湧上一股衝動,很想當下立刻大聲發號施令,把所有的鎖弄壞,命令動物們「按照名字的五十音順序排成一列!和旁邊的手牽起來!」至於叫它們排成一列幹嗎,我自己也沒個答案。

來到東部森林狼的獸欄前,我停下了腳步。永澤先生仍躺在那兒,可能是他穿了一身西裝的緣故,看上去不像是流浪漢。

我走近他身邊,想摸一下他;我想告訴他,托你的福,害我被學長拉去玩莫名其妙的臆測遊戲。我伸長手臂,垂下手指,眼看就要碰到他的背,突然間,我聽見了低吼。

那是聲低沉而震顫的威嚇,可能發自我眼前的東部森林狼,也可能是園裡的動物給我的警告,它們睜開了眼,,肉食性動物露出鋒利的犬齒,連夜性動物也紛紛探出頭來。總之,那深沉的低吼正透過地面傳到我身上,彷彿警告「不準隨便碰我們的引擎!」震得我不禁微微顫抖。

我退了開來,慌忙張望四周,打亮手中的手電筒照了一圈,心中列里掠過一絲恐懼——我該不會被動物們包圍了吧?它們和永澤先生該不會豎起毛瞪著我、張牙舞爪地打算撲過來吧?

我散步完回到原地,河原崎先生仍滔滔不絕地發表演說,一旁的恩田果然是一臉疲憊與茫然。

「我非常確定,那男的和小川市長的命案絕對脫不了關係。」河原崎先生說:「聽好了,那起案件後來一直沒找到兇器,也查不出第一現場是哪裡。」

「你意思是,你知道真相?」恩田訝異不已。

「第一現場就是這裡。」河原崎先生自信滿滿地伸出食指指了制自己的腳邊。

「這裡?我們園裡?」

「沒錯,兩年前,市長在這裡遭人殺害,之後屍體才被運送到泉之岳的廁所里。」

「要是我們園裡真發生那種兇殺案,案子應該馬上就破了吧。別看現在很冷清,白天遊客還是滿多的。」

「是夜裡,事情發生在夜裡,有人帶市長來逛深夜的動物園,說不定就是那個永澤帶的路。你看,就像我們能在半夜裡進來逛一樣,帶人進來並不是難事吧。」

「然後呢?」恩田尖著嗓子。

「市長就在這裡,被人持槍打死了。」

「怎麼可能。」

「當時,流彈也打中了東部森林狼。」

「啊?」恩田倒吸一口氣。

「對狼來說應該是場無妄之災吧,子彈打中Flow,順便擊中Wolf。」河原崎先生像在唱歌似的念著,「之後的發展歷歷在目,只見永澤慌忙衝進獸欄,狼大受驚嚇,正亂一團的時候,另一匹狼逃了出去。一匹中槍身亡、一匹逃出獸欄,而為了隱瞞案情,動物園便對外聲稱逃走了兩匹狼。」

「那被射擊的東部森林狼的屍體呢?」

河原崎先生整張臉都亮了起來,豎起食指說:「埋掉了。」

「埋哪裡?」我問。

河原崎先生更是一臉得意,「就埋在那個大筒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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