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講 管仲變法:兩千多年前的「凱恩斯主義」 「放活微觀,管制宏觀」

管仲將四民並列,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意識與覺悟,更是他的治國理念的體現。這位具有多年從商經驗的政治家,早已發現工商業的贏利能力大於農業,而振興商品經濟更是增強國力的最佳途徑。他在齊國推行了涉及產業、稅收、價格等多個領域的整體配套改革。他搞的那一套,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放活微觀,管制宏觀」。

所謂「放活微觀」,就是對內刺激商品經濟的發育,對外降低關稅,形成「如水歸壑」的市場聚集效應。

齊國地處海濱,漁業和煮鹽業一向發達,管仲規定,魚鹽可以自由出口,關隘只登記而不予徵稅,以便利諸侯各國。其他的出口商品也實行單一稅制,在關隘征過了的,在市場上就不再征了,反之亦然。

對於前來齊國做生意的商人,他更是大開國門,無盡歡迎,提出「空車來的不要去索取稅費,徒步背東西來的不要去徵稅,這樣來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他還建議齊桓公專門設立招待外國商人的客舍,每三十里有一處,來一乘車者供給本人飯食,來三乘車者供給馬的飼料,來五乘車者配備可供自由調遣的人員。 從此,「天下之商賈歸齊若流水」。

為了活躍市井,管仲甚至首開國營色情業。他在都城臨淄開了七間官辦的妓院(「女市」),每一間有妓女(「女閭」)100人,共700人。管仲以此吸引外來商旅,並大收其稅。在後世,管仲因此被拜為娼妓業的「祖師爺」,如同魯班在木匠業的地位。

在這種自由貿易政策的鼓勵下,可以想見齊國商業的繁榮以及商人的活躍,《戰國策·齊策》如此記載齊國首都臨淄盛極一時的繁華景象:「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築,鬥雞走狗,六博蹋鞠者。臨淄之途,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據計算,臨淄的居民人數達30萬之多,是當時世界上最大規模、最繁華富足的城市,而與其同時的雅典城人口不到5萬。

所謂「管制宏觀」,就是強調政府對經濟的宏觀管理,其手段則是從財政、稅收和價格三方面綜合入手。

在農耕時代,對於國家的內政來說,最重要的商品當然就是糧食--中國自古存在商品糧交易,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商品糧占糧食交易總量的百分之八十。管仲對糧食政策十分重視,在重要的農業稅上,他並不像一般的治國者那樣,要麼橫徵暴斂,要麼一味降低,譬如孟子就認定,國君是否實行仁政,「什稅一」--只徵收百分之十的農業稅是一條鐵線般的標準。 管仲的政策是兩年徵稅一次,大豐收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五,中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十,下等之年,每年征百分之五,如遇饑荒,則免稅。這一機動稅率,明顯比孟子的「什稅一」要靈活和現實得多。此外,管仲還建立了國儲糧制度,國家採購囤積了大量糧食,其數量足以控制市場糧價的波動,以達到豐飢平衡的功效。管仲對糧食十分重視,他不容許任何人操縱糧價,嚴禁在饑荒之年利用糧食買賣欺壓農民,糧價波動必須由國家掌控,在農耕年代,這一見解無疑非常重要。

管仲還是一個運用價格槓桿來調節經濟和增加國家收入的高手。他曾舉例說,如果國家掌握了大量的布,即不必再征布稅,而要征於原材料麻,麻價因課稅漲十倍,布價就可能因此而上漲至五十倍;同理,如果國家掌握了大量的織帛,就可征課原材料絲的稅,這樣又可使織帛的價格上漲十倍。在對外貿易上,他主張根據不同的情況來控制商品價格,即「因天下以制天下」:如果外國商品的質量高過本國,就提高該商品在本國的銷售價格,以控制外國商品的輸入,如果要鼓勵出口,就要壓低出售價格,「天下高而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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