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愛多:「青春期」的「錯覺」 陽光行動A計畫

胡志標的初戰告捷,日後有很多人說是偶然和僥倖,可是細細分析卻不盡然。與一般企業謹小慎微、步步為營的陣地戰術不同,胡志標首先是看好了VCD市場的廣闊前景,然後是先「造勢」後「聚氣」,以大勢逼氣,以巨利誘人,得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一舉轟開全國市場,其草莽風格中實在有耐人咀嚼的營銷真諦。這種大氣磅礴的、俯衝式的推廣戰略對一些市場潛能巨大、批零利潤較高的新產品推廣而言,是很有可以借鑒的地方的。其實,在數年後的PDA(掌上電腦)市場上,商務通等公司亦採用這一策略而一戰取勝。

不過,愛多在市場進入平穩期、企業完成原始積累之後,依然採用這種造勢聚氣的方式,則大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了。廠家與經銷商的關係始終處在一種很緊張的狀態,時間一長久或市場稍有動蕩,就可能造成彼此關係的惡化,誘發出一些意料之外的風波。自然這是後話。

1996年夏天,胡志標攻下上海市場,完成了第一輪全國推廣運動。這時,VCD的商品概念已越來越為消費者所接受,一些中小企業紛紛起而進入,胡志標抬頭一看,竟發現轉瞬間華山之巔已遙遙在望。於是,他開始考慮起品牌經營的大事。愛多的很多屬下日後談到這位年輕老闆時,最為欽佩的一點是,胡志標的市場直覺無人能比,他往往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用最簡捷的方式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說到玄而又玄的品牌戰略,胡志標說要快速完成的關鍵只有兩個,一是找最有名的人拍廣告,二是找最強勢的媒體播出這條廣告。

於是,愛多找到了成龍。成龍開價450萬元,幾乎是愛多一年的全部利潤,胡志標一咬牙,幹了。很快,一條由成龍生龍活虎地表演的廣告片拍出來了,廣告詞也十分簡潔乾脆:「愛多VCD,好功夫!」

揣著這條廣告片和8000多萬元經銷商的預付款,這年的11月8日,胡志標走進了中央電視台梅地亞中心。那一年的標王之爭還是山東酒英雄們的天下,上一年因加冕標王而名聞全國的秦池酒以3.2億元的天價再掀驚濤駭浪,也為自己唱響了輓歌的序曲。在豪傑滿堂的群英會上,胡志標是最年輕和最陌生的一張面孔,跟他相隔兩排便坐著當年跑到他的工廠上門打假、繼而又從小霸王出走自創步步高品牌的段永平。段永平是學習機的先行者、VCD的後來者。就在愛多成立後的1個月,段永平因股權困擾出走小霸王,在與中山一河之隔的東莞創辦步步高,生產學生電腦和無繩電話。當他看到胡志標在VCD市場叱吒風雲的時候,也迅速跟進搶奪份額。在隨後的兩三年里,步步高與愛多的競爭構成廣東新興企業的一段戰國演義。段永平在產品開發的理念上與娃哈哈的宗慶後十分相似,均是「敢為人後,後中爭先」,往往在市場培育期完成之後才以強勢姿態來搶奪成果。即使在VCD電視廣告上,段永平也大膽地亦步亦趨,聘請與成龍極其相近的李連杰擔當形象代言人,連廣告詞也跟描紅似的:「步步高VCD,真功夫!」值得一提的是,步步高組建之初吸納了台灣著名電腦公司宏碁19%的股份,這使得企業的持續技術開發能力要比完全是草莽起家、靠購買晶元組裝的愛多更勝一籌。

在梅地亞中心的當日競標中,愛多以8200萬元爭得中央電視台天氣預報後的一個5秒標版,奪得電子類第1名,步步高以8012萬元緊隨其後。儘管當時愛多和步步高的光芒被瘋狂了的秦池所掩蓋,可是敏銳的人們還是預感到了一個新時代——VCD時代的到來。

第一次參加投標便高居電子類第1名,這一新聞使得剛過周歲的愛多一躍而躋身國內知名家電品牌的行列。嗅到暴利氣息的國內經銷商趨之若鶩,紛紛往中山東升鎮跑。胡志標認為這是供求角色轉變的大好時機,於是提出每個愛多產品的代理商必須繳納300萬元至1000萬元的保證金,其代理地區分成了三類:北京、上海、廣州為一類,保證金1000萬元;成都、瀋陽、南京、杭州等區域中心城市為二類,保證金500萬元;其餘為三類,保證金300萬元。僅此一招,愛多竟「無償」集得資金2億元,在別的企業為融資苦苦奔波的時候,胡志標卻創造了一個「市場制勝」的經典案例。當然,這種高額保證金的運轉是建立在產品持續暢銷的前提下的,它的後遺症也是十分明顯的。所謂「福兮禍倚」,就如同一家銀行吸納資金越多,一旦發生擠兌,危機也就越大。愛多日後的覆滅也可以說正是在此時埋下了禍根。

然而,這些潛在的危機畢竟離胡志標還很遙遠。此刻,他日思夜想的是如何發動新的市場攻勢,成就一統江湖的VCD霸業。當時,隨著愛多的崛起,國內在一夜間冒出了上百家VCD製造工廠,紛紛攘攘地來分一杯羹,胡志標要將它們消滅在萌芽狀態。於是,就在梅地亞中心中標後的1個月後,愛多突然宣布大降價,將VCD的價格首次拉下2000元大關,定價為1997元,胡志標的新聞傳播機器則將此與即將到來的新年和「香港回歸」巧妙地聯繫起來進行炒作。

到了次年春節前後,胡志標再次讓那些還沒有從「1997旋風」中緩過神來的同行瞠目結舌,他第二次實施「降價突襲」,將價格普遍拉下400元到500元,最便宜的型號只售1280元。其後,隨著新科、萬利達等老牌廠家相繼加入競爭,VCD市場硝煙滾滾,在短短半年內價格降幅超過40%。這個被稱為「陽光行動A計畫」的降價狂潮,徹底擊潰了業界的暴利防線,愛多的市場份額迅速上升,首度超過萬利達而成為行業老二,知名度更是躍居第一,一舉樹立了行業領袖的品牌形象。由此,隨著價格的合理回歸,全國VCD市場的熱銷閘門被一炮轟開,當年度全國VCD銷售量猛增至1000萬台,讓所有國內外的家電行家大大跌了一回眼鏡。

在20世紀90年代的國際市場,VCD被認為是一種行將淘汰的技術和產業,荷蘭菲利浦、日本索尼等跨國家電巨頭也曾考慮在中國推出VCD,然而它們各自做出的市場調查結果都表明,中國的消費者對這一產品可能無法接受,因而紛紛放棄了這一計畫。它們的調查人員沒有考慮到的是,畸形繁榮的盜版市場竟會這麼快地催熟了質佳價廉的VCD市場。隨著愛多等年輕企業的壯大,VCD行業也成為家電領域唯一由中國品牌一統天下的黃金之地。連美國微軟公司的比爾·蓋茨也對中國VCD產業的做大頗表讚歎,並親自飛到深圳搞了一個「微軟版的VCD」——機頂盒「維納斯計畫」。

1997年,愛多的銷售額從前一年的2億元一躍而驟增至16億元,赫然出現在中國電子50強的排行榜上。這年年底,胡志標赴荷蘭菲利浦公司總部考察,這位百年巨人以「私人飛機加紅地毯」的最高規格接待了來自中國的年輕人。據稱,菲利浦從來只對兩類人給予這樣的禮遇,一是國家元首,一是公司最重要的客戶。當時業界對胡志標的厚望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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