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十四節

椎村敲著門呼喊了一陣,見沒人回答,於是轉身對後邊的兩個人說:「好像不在家。」

跟椎村一起來芳澤家的是打著雨傘的浚介和拄著拐杖的遊子。浚介一指旁邊的車庫,「不可能!電話是我親自接的,車也在,下著這麼大的雨,能到哪兒去呢?」

「那就是睡得太死了。」椎村說。

「……應該有後門吧。」浚介說著就要往車庫那邊走。

椎村伸手攔住他,「我去!」說完把浚介扒拉到一邊去,自己繞過那輛白色的小轎車去後邊找後門。

「他一個人去行嗎?」浚介有些不放心。

「等等看吧。」遊子說。

「馬見原先生也非常叫人擔心……」

「可不是嘛。」遊子點點頭,「馬見原先生大概也是覺得亞衣家的情況不對勁兒,特意趕來的吧。」

倆人目睹了油井的交通事故。他們乘坐的計程車前邊幾輛跑車在公路上亂竄過了中黃線,迎面駛來的一輛藍色小轎車被刮翻,開車的當下就死了。燙著短髮的女司機被警察留下來作為事故的見證人,他們又打了一輛車,趕到芳澤家附近時卻又碰上了救護車和很多警車。

遊子首先看出傷者是馬見原。只見他臉色蒼白,蓋在毛毯下面的身體一動不動,跟死人一樣。浚介認出了擔架旁邊的椎村,等馬見原被抬上救護車以後,浚介上前跟椎村打招呼。

椎村告訴他們,馬見原身上多處受傷,脈搏微弱,處於深度昏迷狀態。

浚介跟椎村說了亞衣的事。

其實,椎村已經知道馬見原是沖著亞衣家來的,應浚介和遊子的要求,馬上就跟他們一起過來了。

「你看!二樓的窗戶開著呢!」遊子對浚介說。

浚介抬頭一看,可不是嘛。那是大野慌亂之中忘了把窗戶關上。視線移到陽台上,又移到羅漢柏上,從樹榦上的痕迹可以看出,不久前有人從這裡爬上去了。

「那個年輕警察我總覺得靠不住,我上去看看。」浚介說完就順著樹榦爬上去了。在他跨上陽台的那一瞬間,遊子聽見後門傳來的椎村的叫聲突然中斷了。

浚介從窗戶跳進亞衣的房間,仔細觀察了一下。只見傢具翻倒,滿地狼籍,根本不像個女孩子住的房間。

房間里沒有人,房門敞開著。難道真的下樓去殺她的父母去了?

浚介朝房門那個方向走過去,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絆腳。低頭一看,是一些散亂的長髮。想起遊子說過的亞衣把自己的頭髮鉸得亂七八糟的話,浚介覺得胸口堵得慌。

繞開那些長發,浚介走出亞衣的房間,來到樓道里,然後扶著牆壁向樓梯那邊走,越往前走越覺得家裡有人。就在他開始下樓梯的時候,樓下傳來有人拖著什麼重東西蹭地的聲音。

大野拖著身上被他捅了一刀的椎村,一直拖到飯廳里。

從後門潛入芳澤家以後,大野忘了把後門鎖上,可以說是他今天晚上的行動中的一個疏忽。椎村繞到後門,抓住門把一轉就把門開開了。

「芳澤先生!您也太不小心了,後門沒上鎖!我是警察,芳澤……」邊叫邊往裡邊走的椎村突然被大野捂住了嘴,緊接著肋下被捅了一刀,馬上就不省人事了。

為了從後門撤退的時候方便,大野一直把椎村拖到了飯廳里。

看著自己的工作服上的血,大野咬牙切齒地暗暗罵道:他媽的!這也是一個疏忽!

殺麻生一家和實森一家的時候,他是脫光了以後乾的。幹完以後沖個澡,穿上衣服走人。今天晚上,他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個警察如何弄成也是被亞衣殺的呢?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辦法來。還有更叫他擔心的——

「這小子是一個人來的?」大野說著向大門那邊看了一眼。

「我去看看。」加葉子悄悄走到大門後邊,透過門鏡往外一看,大吃一驚,壓低嗓門兒叫道:「他爸!」

大野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怎麼了?」

「那個女人……」

大野湊到門鏡上一看,只見遊子正在外邊心神不定地左看右看。

「怎麼辦?」加葉子慌了神。

「……只能讓她進來。剛才進來的這個男的要是老不出去,她肯定去叫人。」

「也許正是一個好機會,早就應該把她清除掉了!」

大野緊握尖刀藏在門邊,加葉子抓住門把輕輕地開了門。遊子見是加葉子,驚奇地啊了一聲,剛要向前邁步,飯廳那邊傳來一聲嚇人的尖叫,大野們同時回過頭去。

接著街燈的光亮,遊子認出了面前的這兩個人,「大野……」

大野探出身子去抓遊子的手腕,遊子下意識的一躲,拄著拐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離大野更遠了。

「警察先生!你怎麼了?警察先生!」飯廳那邊急促的叫聲,使大野猶豫起來。他慌亂之中憤憤地瞪了遊子一眼,關上大門鎖好,轉身奔向飯廳。

飯廳的燈已經亮了,浚介正蹲在地上,拚命地搖晃著椎村。看見渾身是血的大野和加葉子衝進來,嚇得他跳起來,連連後退。

「你……」

「白蟻的……」

大野和浚介同時認出了對方。

大野把尖刀藏在身後,腳擦著地向浚介逼過去。浚介敏捷地向後退著。

遊子在外邊又是按門鈴又是砸門,大喊:「巢藤!你怎麼樣?裡邊出什麼事了?」

聽見遊子的喊聲,浚介一邊警惕地盯著大野,沖外邊喊道:「快去叫警察!快去把外邊的警察叫來!」

「裡邊到底出什麼事了?」遊子莫名其妙。

加葉子捂著耳朵,歇斯底里地大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冷靜點兒!」大野用低沉的聲音吼道。說完不再去追浚介,轉身來到加葉子身邊,「快準備一下!」說完跟加葉子一起進了卧室。

浚介的腦子全亂了,一時不知道幹些什麼才好。就在他發愣的當兒,大野們拖著身穿「鎮靜衣」的亞衣從卧室里出來了。浚介沒馬上認出那就是亞衣,但從她那雙盯著浚介的眼睛裡,看到了他所熟悉的那種困惑不解的眼神。

「芳澤!你……不要緊吧?」

大野用尖刀頂著亞衣的脖子,向浚介吼道:「讓開!退到那邊去!」

「你打算幹什麼?」浚介不解地問。

大野獰笑著,嘴都咧到了耳根,「還沒有結束呢!」

加葉子已經把孝郎的車鑰匙找到拿在了手上。

大野又用尖刀頂了一下亞衣的脖子,亞衣的下巴被扎了一個小口子,痛得她哆嗦了一下。大野命令浚介,「去!退到大門那邊去!」

浚介嚇得渾身哆嗦,退到大門那邊去了。

大野把亞衣抱起來走出後門,加葉子緊隨其後出去之後,把後門關上,又快步追上去,為大野打開了孝郎那輛白色小轎車的車門。大野把亞衣塞進車的后座之後,自己坐在駕駛座上,加葉子坐在了副駕駛座上。大野發動了汽車要開走的時候,浚介追出來撲到後備箱上。大野一踩油門,把浚介甩了下去。

剛出芳澤家的院門,大野看見遊子領著兩個穿警服的警察從右邊小跑著過來了,他往左一打方向,一腳把油門踩了下去。

浚介追出來,看見了欠起身來向後看的亞衣。

車玻璃上淌著雨水,好像亞衣的臉上淌著淚水。在浚介眼裡,亞衣的臉跟她畫過的那幅自畫像重疊起來……

但是,現在的亞衣,眼睛裡閃著一種強烈的光。

浚介拚命地追著那雙眼睛,但終究跑不過汽車。他被越落越遠,越落越遠了。浮現在眼前的亞衣的自畫像也消失在朦朦煙雨中。

大野開著孝郎的白色小轎車,沿著7號公路,朝著跟自己的家相反的方向駛去。就在此刻,警察們也正在向他家撲過去。

大野們倒是沒有想那麼多,他們想的還是他們所謂的使命。

「不能就這麼結束了!」加葉子看著車窗外雨中的都會,像是在說夢話,「那麼多在痛苦中掙扎的家庭,還在等著我們去拯救呢……不這樣的話,咱們的一郎就白死了……」

「說得對!」大野緊握方向盤,點了點頭,「而且以後問題會越來越多,腐爛的家庭也會越來越多……在家庭中痛苦掙扎的人越來越多……這是傳染病!」

這時,亞衣被憋得咳嗽起來。

大野通過後視鏡看了亞衣一眼,對加葉子說:「讓她的嘴輕鬆一下。」

加葉子轉過身去,警告亞衣,「不許亂嚷嚷!」然後就把粘在她嘴上的膠帶扯下來,又把她嘴裡塞著的布團扯出來一點兒。

亞衣透過布團之間的縫隙大口喘著氣,「肩膀……快扭下來了……」

加葉子命令亞衣轉過身去,解開綁在亞衣背後的「鎮靜衣」的袖子,拉到前邊綁上,「這樣行了吧?」

亞衣沒說話。眼睛裡燃燒著仇恨的怒火,但她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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