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十二節

同年七月二十一日,星期天

零點已過,馬見原命令椎村開車回警察署。

那輛灰色的客貨兩用車不見了。在這大雨滂沱的深夜,它能到哪兒去呢?

「對不起……」椎村把車停在警察署門前,蚊子叫喚似地對馬見原說。

「回家睡覺去吧!」馬見原冷冷地扔下這句話,下車走進警察署,邁著沉重的腳步,順著樓梯爬到刑警隊辦公室。

佐和子住院以後,馬見原又開始在刑警隊過夜了。

「啊,您回來啦!您去的哪邊兒啊?」刑警隊值夜班的警察興奮地跟馬見原打招呼。

「哪邊兒?什麼意思?」

「這回釣著大魚了,還是又撲空了?怎麼?您沒去?」

由於過去經常撲空,留守的幾個警察對這次的行動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沒人搭話。馬見原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自言自語似地說:「是嗎……強行搜查去啦?」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覺得很沒意思,剛要站起來回宿舍睡覺,忽然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巢藤,根治白蟻,芳澤家,聯繫辦法馬見原知道。」

馬見原回頭問夜班警察,「喂!這是怎麼回事?」

「噢,不是我記錄的。10點左右有人打電話找您,接電話的要把您的呼機號碼告訴對方,對方說不用了。大概是那時候記錄下來的吧。」

馬見原把筆記本掏出來,巢藤浚介給他的電話號碼還在裡邊夾著沒記在本子上呢。電話是撥通了,但等了半天也沒人接。

「芳澤家?」馬見原把記著浚介的電話號碼的紙條翻過來,上面寫著芳澤亞衣和她家的電話及住址。他立刻撥通了那個電話,響了10下沒人接,他懷疑自己撥錯了,又撥了一遍,這迴響了20下,還是沒人接。

「馬見原老師,我……」不知什麼時候,椎村已經站在身邊了,「真對不起……」

馬見原把電話一摔,叫道:「地圖!」

「啊?」椎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是趕緊到自己辦公桌上拿來一張地圖,放在馬見原面前。

馬見原把紙條上芳澤家的地址跟地圖對照了一下,站起身來。

「您要是出去,坐我的車吧。」

「算了!你睡覺去吧!」馬見原扔下椎村走出辦公室往外走。下到一樓的時候,看見很多警察扛著裝有現金的口袋,押解著帶手銬的老闆和穿著時髦的妓女回來了。

馬見原沒向警察們打招呼就出了大門。下台階時差點兒跟世木撞個滿懷,倆人擦肩而過,但誰都沒說話。

連傘都顧不上撐開就要去攔計程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停在了他的身旁,後車窗打開的同時,長峰陰險的聲音從裡邊傳了出來。

「哥們兒,今天這招兒也太絕情了吧!知道你這樣做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嗎?」

馬見原哼了一聲,「什麼後果都不會有。不是沒有警告過你吧?!」

「你有女兒,還有一個可愛的外孫女,沒錯兒吧?」

「……長峰!竟敢威脅老子!」說著一拳打在長峰的鼻子上,喀喳一聲,鼻樑骨斷了。

給長峰開車的傢伙抓起手槍就要下車,長峰制止了他,「別動!」

馬見原輕蔑地笑著,「長峰啊,你也就是用不著再給我零花錢了,夠便宜你的了吧!我也覺得挺可惜的。咱們就此兩清,誰也不欠誰的了。別再想什麼鬼花招兒,不然別說是你,就連你的主子早地也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那……今天晚上的事你讓我怎麼向上邊兒交代?」

「你就說我也上當了,署里領導現在信不過我。」

「沒人相信。」

「那你就想辦法叫他相信,這點兒力量你還是有的。我要把油井宰了的時候,不就是你給制止的嗎?」

「……那是你壓根兒就沒打算宰了他。」說完沖開車的吆喝了一聲,「嗨!走了!」

黑色轎車啟動之前,馬見原用傘尖兒頂著長峰的脖子警告道:「以後也不允許你利用小孩子賺錢,給我記住嘍!」

長峰吐了一口混合著鼻血的唾沫,關上了車窗。黑色轎車揚場而去。

馬見原穿過馬路攔下一輛計程車,向跟長峰相反的方向駛去。這時,停在區政府大樓旁邊的一輛藍色小轎車慢慢駛出,跟上了馬見原乘坐的計程車。

亞衣在電話亭里蹲了不知多久,才緩緩站起走出來。好幾天沒吃沒睡,突然跟別人說了那麼多話,她覺得很累。

雨下得還很大,她把帽檐壓得更低。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從一個建築工地前走過之後,很快走進了自己家的院子。

她雙手攀住羅漢柏的樹榦往上爬。雨下得雖然很大,但茂密的葉子擋住了雨水,樹榦基本上沒濕。爬到超過了陽台的高度的時候,她就勢翻過欄杆,又從窗戶跳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昏暗的房間里,她摘掉帽子,晃了晃被她自己鉸得亂七八糟的頭髮。臉上都是雨水,抹了一把臉以後,失魂落魄似地蹲在了被她弄得不成樣子的屋子中央。各種各樣可怕的幻覺在腦海里閃現,她使勁兒甩了甩頭,好像要把那些幻覺甩掉似的。她什麼都不願意想了,想夠了!

她吐了一口粗氣,站起來走到床前,從枕頭底下抽出那把尖刀,把刀刃在額頭上靠了靠。刀刃冰涼,使她倒吸一口涼氣。其實,到底用不用這把刀,她也決定不了,好像是這把閃著寒光的尖刀在驅使著她行動。

忽然,有人在輕輕地敲門,聲音很輕,很柔,像是在邀請她。

莫非他們要先對我下手了?對,我早就料到過這一點了!他們這樣對待我,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好吧,那我就接受了吧,對我來說這也許是最好的拯救。

亞衣手握尖刀藏在身後,悄悄靠近房門。外面的人又輕輕地敲了敲。亞衣拉開插銷推開房門,樓道里漆黑一團。就像情願沉入那漆黑的世界似的,亞衣跨了進去。

突然,有人捅了捅她的軟肋,剛一回頭,胸口便遭到重重的一擊。她真的沉入漆黑的世界裡去了。

計程車被堵在了離目的地還有一半路程的環城路上。前面有幾輛跑車在環城路上亂竄,一會兒加速,一會兒急剎車,一會兒越過中黃線,計程車開不快,也不敢超車。

浚介向前探著身子咂了咂嘴。

燙著短髮的計程車女司機不緊不慢地說:「別著急,警車一來,馬上就暢通無阻。」

浚介沒理她,氣急敗壞地捶著膝蓋。

拳頭被坐在身旁的遊子那溫柔的小手包住了,「看你急的,警察不會見死不救的……」

浚介接到亞衣的電話以後,奔出門來,慌亂之中來到了遊子的家。遊子給亞衣家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人接,立刻報了警,說有個少女想自殺,而且是要把父母殺了以後再自殺。警察說馬上通知附近派出所,派人去看看,叫他們放心。但是,浚介說什麼也放心不下,一定要親自去亞衣家看看。遊子跟他一起上了計程車。

「可是,這麼大雨,警察會出動嗎?」浚介說著又要輪起拳頭砸自己的膝蓋。

「你沉住點兒氣嘛。」遊子再次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亞衣家附近的派出所一位27歲的警察,接到了東京警視廳指揮中心的命令。

今夜雨下得很大,那警察正祈禱著今夜千萬別出什麼事的時候,命令來了。他無可奈何地穿上雨衣出了門。從派出所走到亞衣家雖然只有10分鐘的路,但走到亞衣家的時候,鞋裡都灌進了雨水,心裡非常不痛快。

他先圍著亞衣家的房子轉了一圈,沒聽見什麼動靜。又把耳朵貼在房門上聽了聽,還是沒聽見什麼動靜。心說哪有什麼殺了父母再自殺的,人家這不是睡得挺安靜的嘛!最後,他連門鈴都沒摁一下,就牢騷滿腹地回派出所去了。值班的副所長問他有什麼情況沒有,他回答說,一切正常!

大野把拉鎖拉到頂,給亞衣穿好了所謂的「鎮靜衣」,亞衣一動也動不了了。

在監獄裡,他穿過好多次「鎮靜衣」,出獄後他如法炮製,給他的獵物們穿過好幾次這樣的「鎮靜衣」。

加葉子把一個布團塞進亞衣嘴裡,等著她醒來。

穿著灰色工作服,戴著手套和腳套的大野,環視了一下整個房子。

「用什麼工具?」同樣穿戴的加葉子小聲問,「就用她這把尖刀吧,怎麼樣?」

大野點點頭,撿起亞衣掉在地板上的尖刀,遞給加葉子。

麻生家也好,實森家也好,他們都是用人家家裡的工具作案。這不只是為了掩蓋罪證,更主要的目的的是,在他們夫婦眼裡,用家裡的東西在這種特殊的儀式上有其特別的意義。

加葉子打著手電筒在前面引路,大野把亞衣扛在肩上,倆人一前一後下樓,來到芳澤夫婦的卧室。

在螢光燈的白光的照射下,孝郎和希久子耷拉著腦袋,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