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八節

佐和子被練馬警察署的警察保護起來的時候是凌晨4點20分,但馬見原得到消息已經是5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當時,警察問佐和子的丈夫在哪兒工作,滿身血污的她把警察領到家裡,從壁櫥裡邊把馬見原以前得的獎狀拿出來說:「我丈夫是立過功的警察。」

練馬警察署的援兵到達之後,迅速保護現場,找鄰居詢問情況,並很快跟杉並警察署取得了聯繫。值班的警察立刻從馬見原辦公桌的玻璃板底下查到他的呼機號碼,多次呼他。可是,當時馬見原正跟綾女把研司夾在中間處於半睡狀態,根本沒聽見扔在客廳里的厚厚的旅行包里的呼機叫喚過。

研司是由於後腦勺被撞擊昏倒的,經醫生搶救脫險後,留院觀察了一段時間。據前往綾女家中搶救研司的急救中心的醫務人員說,是一個男人打來的求救電話,他們到達現場的時候,只有研司裹著毛毯躺在地上,沒有其他人。他們認為有刑事案件的可能,就報了警。

「肯定是那個叫油井的人。」綾女對警察說。

但是,研司醒過來以後,卻對警察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研研!要說實話!」綾女嚴厲地對研司說。

研司委屈地,「是我自己摔倒的嘛……」

打求救電話的人雖然還是一個謎,但綾女家中沒有搶劫等犯罪現象發生過,警察就先回去了。昨天晚上8點多鐘,經醫生許可,研司跟著綾女回家了。

到家以後,綾女看見了油井送給研司的遊戲機,「研研,這是怎麼回事?」

研司說是別人送給他的。

「誰?」

研司不說話。

「誰送給你的?什麼時候?」

「……好幾天以前。」

「為什麼一直藏著?」

「我怕媽媽罵我,就把它藏在壁櫥裡邊……」

「為什麼有事老是瞞著媽媽?」

研司急得使勁搖頭,剛搖了幾下,就抱著腦袋喊起疼來。

綾女趕緊安排研司睡下。雖然醫生說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但還是要疼幾天的。

就在這時,電話鈴突然響了。

「不是我。」油井在電話里說,「孩子玩兒遊戲機,高興得又蹦又跳,不小心滑了一跤,撞在柱子上……」

「騙人!肯定是你!又拿孩子撒氣……頭蓋骨骨折難道也是孩子自己滑倒撞折的嗎?」

「……那時候我不是有病嘛。那個叫馬見原的警察跟你說了吧?心理醫生寫給我的信你也看了吧?」

「你覺得我會看嗎?」

「為什麼不看?那小子沒轉交給你?」

「我認為沒有必要看!」

「我是心理疾病啊。咱們一家三口開始新生活吧,不光是為了我,也是為了研司啊!醫生就是跟我這麼說的。研司身上流著我的血,我是他的親生父親啊!」

「你為什麼不送孩子去醫院?為什麼把一個昏迷不醒的孩子扔在家裡?」

「我不是給急救中心打電話叫急救車了嗎?」

「你知道你跑了以後孩子會發生什麼事情嗎?就把孩子扔在地上跑了!」

「……我用毛毯給他裹起來了嘛。」

「你要真是研司的父親的話,不會隨便讓孩子受傷!也不會把他扔下不管!至少應該等著急救車來,跟著孩子上醫院,一直在邊上守著孩子!」

「……我……怕你們懷疑我。怕警察懷疑我,怕警察再把我送進監獄。你知道我在監獄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要不是你乾的,為什麼逃走?」

「不!不是我!但是,那小子會懷疑我,會以別的罪名把我送進大牢。他威脅我說,要關我一輩子。那裡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想再進去。我把研司放在地上不管,不怪我,怪馬見原!那小子那麼威脅過我,我只好把研司放在地上溜走!你怪馬見原去……」

綾女啪地把電話掛斷了。強烈的不安從心底湧起,她不由自主地找出馬見原留給她的呼機號碼,拿起了電話。她一聽見馬見原的聲音,在全身充滿安心感的同時,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馬見原風風火火地感到綾女家裡,看著研司熟睡的小臉,聽完綾女的訴說,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一下子癱軟在榻榻米上,把佐和子的事完全忘到腦袋後邊去了。當他跟綾女把研司夾在中間躺下的時候,一瞬間想起了佐和子,正好那時研司說了句夢話,又把他的心拉到研司和綾女身邊來了。

早上7點多鐘,響了不知有多少次的呼機終於被馬見原聽見了。他掏出呼機一看,是杉並警察署的電話號碼,心說自己還在休假,不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沒回電話。他想等研司睡醒了再走。

9點多研司起來,說頭已經不太疼了。研司刷牙洗臉的時候,馬見原對綾女說要到外邊的公用電話亭去給佐和子打個電話,綾女什麼話都沒說。

按照約好的暗號,馬見原給家裡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他開始覺得不對勁兒。正要回去跟綾女告辭,口袋裡的呼機又響了,又是杉並警察署來的。佐和子出事了!他連忙把電話打到練馬警察署去,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簡單地向馬見原說明了情況。

佐和子對練馬警察署的警察是這樣說的。

「是誰要毀了我們家,我知道了!下次就該輪到我們家了,他真正想毀了的其實是我們家……我丈夫肯定也會這麼推理,請你們快把我丈夫找到……」

當問到此前把殺死的小動物扔在住家門前的案件跟她是否有關係的時候,她就尖叫起來,表現出非常憤怒的樣子,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讓馬見原感到安慰的是,事件發生後不久,女兒真弓就守候在佐和子身邊了。原來,細心的真弓把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好幾家鄰居,囑咐他們說萬一佐和子有什麼事請及時聯繫,所以,警察在家裡詢問佐和子的時候,真弓已經在門外等著了。經警察許可,真弓幫母親沖了澡,換了衣服,送到了世田谷的一家醫院。

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對馬見原說,經醫生診斷,佐和子確有嚴重的精神疾患,所以不會對她提出訴訟。

回到綾女家的時候,研司正坐在飯桌前等著馬見原一起吃早飯。馬見原簡單地跟綾女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憐愛地摸了摸研司的頭,對他說:「我得走了,有任務。」轉身又對綾女說:「油井的事我一定替你擺平。」

綾女搖搖頭,「我們這邊沒關係。」

馬見原提著旅行包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醫院大門前種著的叫做一年蓬的白花,在夏日的陽光照射下搖晃著,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走近候診大廳,剛要去挂號處打聽佐和子在哪兒,忽然聽見背後有人沖著他吼了一聲:「你幹什麼來了?!」回頭一看,是真弓。

真弓那紅腫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就像要噴出血來,「你是怎麼虐待我媽的?」很隨便地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的真弓,頭髮蓬亂,沒有化妝,滿臉怒氣,卻顯得比以往更美了。

「葯,基本上等於沒吃。醫生看了家裡剩下的葯,吃了一驚,說根本不應該剩這麼多,早就應該到醫院去取葯了。沒人帶我媽去取葯,也沒人帶她去複查……出院都兩個月了!」

「真弓……」真弓身後的丈夫石倉拉了她一把。石倉也是T恤衫牛仔褲,他向馬見原鞠躬致意以後說:「媽打了鎮靜劑,現在睡著了。我們剛到的時候,看見她渾身是血,嚇了一大跳,後來才知道那是狗的,不是媽的……醫生說得住院,至於需要住多長時間,還要等全面診察以後才能知道……真對不起……」

「行了!憑什麼向他道歉?」

「啊……沒能為媽做什麼……」

「什麼都沒做的是這小子!」

「怎麼能這麼對爸爸說話呢?」

「他對我媽的病不聞不問,才落到這步田地的!把鄰居的狗用腰帶勒死,他知道嗎?勒死以後又用菜刀開膛破肚,他知道嗎?連狗腦袋都割下來了!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你看看這個吧!」真弓說著把手伸進了牛仔褲的口袋。

「真弓!別……」石倉上前制止。

真弓把石倉扒拉到一邊去,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揉得皺皺的沾著血污的照片,伸到馬見原眼前,「我媽口袋裡裝著這個來著!雖然看不清長得什麼樣,但至少不是我媽和我哥!」

血淋淋的照片上,綾女和研司的臉上和胸前被刀尖扎過多次,都被扎爛了。

「看到這照片,我媽會怎麼想?她能好受嗎?」真弓說著把照片攥成一團,「你回去吧!你把我媽害得夠苦的了。我不能讓你見我媽,絕對不讓你見!不許你再傷害我媽了!等我媽的病好了,我一定把她接到我家去!你跟那邊的老婆孩子快活去吧!」說完把攥成一團的照片砸在馬見原胸上。馬見原沒有伸手去接,照片滾到打掃得很乾凈的地板上去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們驚異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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