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七節

同年七月十四日,星期日

佐和子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3點。

可是,她分不清是凌晨3點,還是下午3點。

眼前擺著一大桌子可以稱得上豪華的飯菜。她盯著那些飯菜,在心裡問自己:這是誰做的?是給誰做的呢?

忽然,她聽見家裡有動靜,喀喳喀喳,好像是用刀削木頭的聲音。什麼聲音呢?

「這房子會倒塌的,夫人……」

白蟻?佐和子站起來在房間里轉著,轉到支撐著整個客廳的柱子的時候,她覺得聲音是從柱子里發出來的,再仔細聽聽,沒錯兒,就是這兒!她大叫一聲,跑到廚房裡拿來一把菜刀,照著柱子砍了起來。刀刃吃進木頭裡,長年煙熏火燎變得黑不溜秋的柱子表面被一塊塊削掉,露出白色的木頭茬子來。

「不行!不行!不能讓你們毀了我的家!」她一邊喊,一邊砍著。

砍了一會兒砍累了,停下來的當兒忽然聽見有人在說話,「不對……不是那邊兒。夫人,您記錯了吧?」聲音好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是哪兒呢?對了,一定是榻榻米下沉的地方!佐和子跑到榻榻米下沉的地方,又是一頓亂砍。

「爸爸!」一個孩子的叫聲鑽進了她的耳朵。

「什麼?」

「爸爸,我是研司。」

「別叫了!」佐和子大吼一聲,跑到電話機旁邊,一把摘下耳機,扔在地上。

「喂,我是椎村,馬見原先生在嗎?誒?您不是請假帶夫人去看病嗎?您到底去哪兒了……喂!喂!」電話掛斷了,裡邊傳出「嘟――」的長音。

「爸爸不在嗎?」那個討厭的男孩兒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

佐和子舉起菜刀向聽筒砍去,聽筒被砍傷了一塊,但還在頑固地叫著。佐和子怒不可遏,揮刀砍斷聽筒的連線,抓起聽筒就朝遠處扔。聽筒砸碎玻璃窗,飛到院子里去了。她又砍斷電話線,把電話機也扔到院子里去了。

佐和子害怕了,「他爸……你在哪兒啊?家,這個家要完了……」

不行!我得去把他爸叫回來!想到這裡,佐和子到廚房裡找了一塊毛巾把菜刀包起來,塞進右邊的兜兒里,又從冰箱里拿出一塊條形黃油麵包,塞進左邊的兜兒里,又從孩子原來住過的房間里摸出一條腰帶扎在腰上,踉踉蹌蹌地出了家門。

外邊一片黢黑,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

他爸!快回家吧!快回來救救這個家吧!你的同事們不是都稱讚你是推理破案專家嗎?伊佐夫死以前家裡不是貼滿了表彰你的獎狀嗎?這回自己的家裡要出事了,你怎麼就察覺不出來呢?這個家就要倒塌了呀!再不搶救就來不及了呀!

佐和子一邊在心裡嘟囔著,一邊往公園那個方向走去。路上沒有人,公園裡也沒有人。突然,一隻沒人養的貓從她身邊走過,停下來有些驚奇地看著她。

他爸!你是越走越遠了呀!這邊才是你的家,你要去哪兒啊?危險離咱家越來越近了,你難道就覺不出來嗎?連報紙上都登了呀!那個犯人專門毀滅表面上看起來很幸福家庭,咱家不也是表面看起來很幸福的家庭嗎?你要是放任不管,下次就該輪到咱們頭上了……你怎麼就不來關心一下你自己的家呢?

她蹲在路邊,從口袋裡掏出麵包掰下一塊丟在地上,用儘可能溫和的聲音招呼那隻貓。那貓看了麵包一眼,站在原地不動。她又掰下一塊麵包,扔到靠近貓的地方。貓還是沒有靠近麵包,轉身跑了。

沒法子,我不能再這麼傻等下去了!佐和子站起來往家走,來到養狗的那家鄰居家門口的時候,她站住了。

「太郎!太郎!」她小聲呼喚鄰居家那條老雜種狗。

太郎抬起頭來,看了看佐和子。

「太郎!太郎!」佐和子往地上扔了一塊麵包。

太郎看了一眼那塊麵包,沒動。自從那個陌生的男人扔給它一塊裹著刮鬍子刀片的麵包,把它嘴裡邊割傷以後,它就再也沒有動過麵包。

「太郎!過來,幫我把他爸叫回來!」佐和子說著又扔了一塊麵包。

太郎雖然不想吃麵包,但對鄰居家的夫人並不反感。它忽地站起來,走到佐和子身邊。

「好孩子,太郎,真是個好孩子。幫幫我吧,我家就要完啦!」佐和子和氣地撫摸著太郎的腦袋。

在老熟人面前,太郎感到安全,它安祥地趴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佐和子把扎在腰上的腰帶解下來,那是伊佐夫用過的腰帶。只見她把腰帶在左手和右手上各繞了一圈攥緊,又迅速的把腰帶在狗脖子上纏了一圈。那狗好像意識到有什麼不妙,剛抬起頭來,佐和子已經把腰帶勒緊了。

恐怖和疼痛使老狗玩兒命地掙紮起來。佐和子用膝蓋頂住狗的脊背,把腰帶拚命向兩邊拉。連衣裙胸前的扣子迸飛了,瘦弱的胸部的骨頭和血管鮮明的凸現出來。

「他爸!伊佐夫!真弓……他爸!伊佐夫!真弓……」佐和子念佛似地叨叨著,緊緊地勒著狗的脖子。手由疼痛而麻痹,最後連感覺都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佐和子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她低頭一看,那條老狗在她的膝下早已斷氣,舌頭伸出老長。

「……謝謝你!」佐和子撫摸著老狗的頭說。

可是,光這樣還不夠,這還不足以使那位原警視廳有名的警察馬見原出馬。打開壁櫥看看吧,他得過那麼多獎狀呢!太郎啊太郎,你就再忍忍吧!

佐和子從口袋裡把那把用毛巾裹著的菜刀抽了出來……

一輛接到了110報警中心的命令的警車飛馳而來。

報警的人說,下石神井住宅街的一角,深夜裡聽見連續兩聲砸碎玻璃的聲音,還聽見了奇怪的尖叫聲……

警車裡坐著一個老警察和一個年輕警察。老警察長期在練馬區工作,知道那一帶住著原警視廳有名的警察馬見原。「看來再有名的警察也擋不住案件的發生啊。」老警察對年輕警察說。

說話間來到了馬見原家附近,「看!那就是馬見原的家!」

正說著,忽然看見馬見原家門口的路上站著一個人。開車的年輕警察一踩剎車停下來,老警察掏出手電筒下車朝那個人走過去。年輕警察也跟著下了車。

那是一位穿著連衣裙的四五十歲的女性,背向這邊,聽見後邊有人來人也不回頭。

「您怎麼啦?」老警察問,與此同時他聞見那位女性身上散發出一股血腥味兒。

「夫人,怎麼啦?」

那位女性還是不回頭,愣愣地盯著自家的大門,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也許就這樣還不回來呢……」

老警察用手電筒往大門上一照,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這是……」

馬見原家的大門前躺著一具動物的屍體,由於嚴重變形,完全分辨不出是什麼動物了。那東西叉著四肢,開膛破肚,五臟六腑流了一地,散發著濃烈的臭氣。老警察不由得尖叫了一聲。那位女性回過頭來,只見她的臉上脖子上都是黑紅的血,在閃爍的警燈下發亮。

「總算過來了!」女性高興而響亮的聲音衝擊著警察們的耳膜,「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有人要毀了這個家!這個家好危險啊!你們看,有人在我家門前乾的這種事!」她的右手指向大門,手上握著一把血淋淋的菜刀。

警察們發現她的左肩下垂,順著手臂看下去,天哪!她的左手抓著一隻動物的耳朵,連在耳朵上的竟然是一個狗頭!那畜生舌頭伸出老長,好像在舔那位女性的裙子。

「快!快去叫警察!這個家危險了!我想保住這個家呀!」

天陰沉沉的,借著從廚房窗戶透過來的不太明亮的光線,可以看見地板上一個黑乎乎的洞,潮濕的土腥味兒從地底下翻了上來。

希久子滿臉不安地看著地板上的洞說:「大禮拜天的,您還特意跑來給我們治白蟻,真叫我們過意不去……」她的眼圈更黑了,藍褲子白上衣倒是挺好看的,但襯得臉色更不好了。

洞的對面站著的加葉子微笑著對加葉子說:「沒關係,又不是專門為了治白蟻來的。」

「可是,讓您丈夫鑽到地板底下去,又黑又髒的。」

「他都習慣了。再說,一邊跟你談心,一邊治白蟻,免得你時間長了感到枯燥。」

「您為別人想得真周到。上次亞衣對您太不禮貌了……」

「您就別多想了。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你的朋友嘛。」

「今天是星期天,下午您那裡不是還有家庭教室嗎?」

「時間還有的是,不要緊。」

這時,洞裡邊一陣響動,就像在浮冰之間鑽出來一頭海豹似的,身穿工作服的大野從洞里探出頭來,重重地嘆了口氣,關掉了手中的大號手電筒。

「怎麼樣?」加葉子把臉湊過去問。

大野滿臉嚴肅地對希久子說:「……果然是長了白蟻了。」說完伸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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