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七節

同年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駒田給兒童心理諮詢中心的遊子打電話的時候,遊子正在跟臨時監護所所長談駒田的女兒玲子的問題。

玲子被臨時監護所保護起來很長時間了,而駒田拒絕前來協商解決問題,永遠在監護所住下去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所長建議讓玲子的爺爺奶奶把她接回去。

遊子表示反對:「那樣做的結果,不是駒田強行把她接回家裡去,就是她自己回到家裡去,那不就恢複到原先的狀態了嗎?到時候我們想管都管不了了。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遊子建議根據《兒童福祉法》第二十八條的規定,把玲子的問題交給家庭裁判所處理。「說實話,我不希望駒田把玲子接回家去。駒田的性格是欺軟怕硬。我們叫他他不來,裁判所叫他他不敢不去。家庭裁判所介入以後,估計駒田就不敢對玲子怎麼樣了。」

但是,萬一駒田連家庭裁判所都不去呢?難道就讓玲子永遠在監護所住下去嗎?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出個結果來。遊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的時候,發現桌子上有一張駒田來過電話的留言條。

找到接電話的同事一問,原來是駒田要找遊子談談。駒田說,在辦公室里他覺得害怕,不喝酒壯膽他不敢進去,要是在家裡呢,不喝酒也能坐下來好好談。所以,請遊子晚上七點到他家去,認真談談玲子的事。據接電話的同事說,聽起來駒田確買沒喝酒。

遊子認為這是一個解決玲子問題的好機會。監護所的所長知道了這件事,勸遊子最好別一個人去駒田家,以免發生危險。但遊子覺得機會難得,堅持要去,所長只好陪她去,到時在駒田家附近的咖啡館等著她。

「開什麼玩笑!我不能隨便叫別人擺布!玲子是我的女兒,不能就這麼被她隨便奪走!」

「可是,那個女人不是那麼做了嗎?她把你當成社會渣滓,正打算去法院告你呢!」

「什麼?又要給我設陷阱啊!」

「可不是嘛!把你送進監獄,剝奪你做父親的權利,把你的女兒帶走,永遠不讓你見到你的女兒!」

「他媽的!我該怎麼辦呢?」

「那個女人到你家來的時候你可要注意啊!她肯定要找你的毛病,叫警察來抓你!」

浚介被叫到校長室,由教導主任正式向他傳達了請他主動辭職的意見。

「理由就不用我詳細說明了吧,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教導主任說。

那個去了亞衣家的生活指導部的老師也在場,當面罵浚介是教師隊伍里的渣滓。校長和教導主任用表情表達了同樣的觀點。

「你們找芳澤亞衣談過了嗎?」浚介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其實,亞衣說了什麼也好,沒說什麼也好,亞衣說的是事實也好,不是事實也好,都跟浚介被勒令辭職沒有關係。既然在電視上說了學校的壞話,學校就不可能再要他。

「明白了。我不打算跟你們辯論她說的是不是事實,辭職就是了。但是,我想問一句,你們打算怎麼處理芳澤亞衣?」

領導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浚介接著說:「如果你們處分她,我就要跟你們討個說法。我辭職以後你們要是處分了她,我會用別的方法來保護她應有的權利。我不是在這裡跟你們講條件,芳澤亞衣沒做錯什麼,如果指導得法,她的素質還會得到提高。芳澤亞衣是一個很有培養前途的學生。這一點請你們認真加以考慮。」

浚介走出學校大門的時候,稍微感到一點點傷感,這一點點傷感驅使他回頭看了一眼他曾經工作過的學校。沒有人介意他的辭職,只有美步站在窗前看著他離去。但當她看見浚介回頭的時候,馬上就從窗前離開了。

浚介回家途中,一直在猶豫是否把自己已經辭職的事告訴遊子。他知道遊子會罵他逃避責任,但此刻的浚介覺得哪怕只是聽聽遊子的聲音也是一種安慰。浚介這樣想著,不由自主地來到了上次幫遊子抱她父親的時候的那個家。

浚介敲了敲門,沒人理他。突然從裡邊傳出一聲尖叫。

「天哪!這可怎麼辦哪!」

這時浚介才注意到門是半開的。

「疼疼疼——疼死我了!去哪兒啊?」是遊子父親的聲音。

「她爸!坐到輪椅上去,使把勁兒!來,加油兒!」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胖胖的屁股撞在門上。

「疼疼疼……你想整死我呀?」

「她爸!出大事兒啦!你忍著點兒吧!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裡呀!」

「那你就整死我呀?」

「你死了就死了!咱們遊子要死了!你知道嗎!」

浚介聽到這裡,大吃一驚,不由得伸手把門開開了。只見那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大概是遊子的母親吧,正拚命往輪椅上抱遊子的父親。

「對不起!」浚介怯生生地打了聲招呼。

遊子的母親也不問浚介是誰:「有什麼事兒以後再說,先幫我把他抱到輪椅上去!」

浚介也不答話,過去把遊子的父親抱到了輪椅上。

「謝謝你!我有急事兒,訂報紙的事你改日再來吧!」說完推起輪椅就要走。

「請問,遊子她怎麼了?」

遊子的母親疑惑地看了浚介一眼。

「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

這時,遊子的父親認出浚介來了,他拉住浚介的手說:「啊,想起來了,上次也是他把我抱進家的。」

「遊子被人殺了!」遊子的母親叫著,臉都扭歪了。剛叫完又否定了自己的說法:「不,不是!是被人用刀扎傷了,已經送到醫院裡去了!」

浚介的腦子嗡地一下,身上立刻沒有了力氣:「……有生命危險嗎?」

「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她的同事打電話來通知了我們……我跟她說過多少次了,讓她辭了這種替別人操心費力不討好的工作……」

「在哪兒?在哪個醫院?」

遊子的母親愣住了。其實,她也不知道在哪個醫院。接到電話以後,慌慌張張地就要往外跑,電話里並沒有說送到哪個醫院裡去了。浚介說服遊子的母親再在家裡等一會兒。浚介認為,肯定還會再來電話的。果然,二十分鐘以後,遊子的同事從醫院打來電話,告訴家裡人,「已經送進手術室開始做手術了。」

浚介推著輪椅,跟遊子的母親一起來到大街上,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醫院。走進醫院門口的時候,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士迎了上來,是跟遊子一起去駒田家,等在附近的咖啡館裡的監護所所長。

「你們是冰崎遊子的父母嗎?」

「遊子怎麼樣了?」遊子的母親急切地問。

「正在做手術。被扎了好幾刀,小腹的傷口出血最多。」

遊子的母親「啊」了一聲癱坐在地上。坐在輪椅上的遊子的父親,無言地伸出手去,撫摩著老伴兒的頭髮。

「犯人呢?」浚介問。

所長的臉痛苦地扭歪了:「跑了……我在咖啡館裡,看見他跑的……看他那慌慌張張的樣子,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趕緊跑到他家去一看,只見遊子倒在地上,渾身是血……我要是跟她一起去就好了……」

浚介不由得想到了駒田:「是不是那個經常酗酒,叫駒田的男人?」

「你是怎麼知道的?」一個渾厚的聲音在浚介背後響起,與此同時,一隻厚厚的大手放在了浚介的肩膀上。

浚介回頭一看:「是你?」

馬見原表情嚴肅地站在浚介面前:「你怎麼知道是駒田乾的?」

「你為什麼在這裡?」浚介反問道。

「我是警察,這裡是我們杉並警察署的管區!問你呢,你怎麼知道是駒田?」

「前些天我在兒童心理諮詢中心見過他威脅冰崎遊子。」

馬見原看了身後的椎村一眼:「……咱們跟他談談吧。」

椎村點了點頭,把浚介帶到大廳那邊去了。

馬見原一條腿跪在地上,非常和氣地對癱坐在地上的遊子的母親說:「我是杉並警察署的,我這兒有一件冰崎遊子的東西,請您確認一下。」

「遊子不會有危險吧?不會吧?」

馬見原說:「不會的……真的。」說完攙著遊子的母親在附近的長椅上坐下,從一個大紙袋裡掏出一個布制的女式挎包來,「這是遊子小姐的挎包,您看看這包里的東西都是您女兒的嗎?」馬見原說著從那個沾著遊子的血的挎包里把東西一件一件地取出來,放在一張塑料布上。其中有的東西上沾著血,遊子的母親嚇得尖叫了好幾次。

「我女兒都帶著什麼東西,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一定都知道啊……」

「您儘可能幫忙就行了。」

浚介在不遠處也看得著馬見原從挎包里拿出來的東西。「在生命垂危的遊子正在動手術的時候,在她的母親面前展示這些沾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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