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摺紙遊戲 第九章

「咦?」

聽到背後突來的聲音,我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回頭一看,乃本——不對,是矢本彩夏,正站在入口後往裡面窺伺。

「怎麼,是你啊。」我鬆了一口氣,剛才一瞬間我還以為是那個身份不明的黑影呢。

「你在幹什麼啊,鈴藤。」彩夏用天真爛漫的聲音問,啪噠啪噠從走道跑到我旁邊來。

「想事情。」我回答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彩夏穿著牛仔褲跟柔軟的藍色長毛毛衣,臉上沒有昨天那種不適合她的妝,圓圓的臉看起來比19歲這個年齡更年輕了;甚至可以說是很「娃娃臉」。

「你一個人來這裡不怕嗎?殺人兇手還在這個屋子裡徘徊呢。」

聽到我這麼說,彩夏鼓起臉頰,看著我說:「當然怕啊。」

「因為……」她在我旁邊端莊地坐下來,「大家都不說話,氣氛好沉悶,我不喜歡。」

「說不定我就是兇手呢。」

「你嗎?怎麼可能!」彩夏咯咯笑著,「我覺得絕對不可能是你!」

「為什麼?」

「你看起來不像會殺人的樣子,而且,你有不在場證明啊。前天晚上案發時,你不是跟槍中、甲斐在一起嗎?」彩夏一直盯著我看,用輕鬆的口氣說,「還是你用什麼伎倆,製造了不在場證明?或是槍中跟甲斐都是共犯?」

「共犯?怎麼可能!」

「就是啊,」彩夏親呢地笑著,「所以,你和槍中絕對安全,甲斐也是,他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不是兇手,只是他今天的樣子有點奇怪。」

「嗯,好像很害怕的樣子,不過,害怕也是當然的。」

「沒錯。——鈴藤,你想兇手是誰?」

「不知道。」我茫然地搖搖頭。

彩夏把雙手伸進寬大的毛衣袖子里,說:「你說你在想事情,應該是想這件事吧?還是在想深月的事?」

我詫異地盯著彩夏的臉,她的嘴角泛起惡作劇的笑容。

「啊,不可以生氣喔。」

「我才沒生氣。」被槍中看出來也就算了,居然連這個年輕女孩都看透了我的心事,讓我覺得自己實在太無能了。

可是,在這時候做任何辯解也沒有用,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縮起肩膀反問她:

「你認為兇手是誰呢?」

彩夏沒有回答,坐在椅子上往後仰,看著半球形的挑高天花板。

「好漂亮!」她盯著鑲在白漆天花板上的彩色玻璃圖案說,不久後,又把視線移到右前方的牆壁上。「鈴藤,那是什麼圖案?」

我覺得話題被岔開來了,但還是把視線移向她所指的那個大彩色玻璃圖案。

「那是《舊約聖經》的《創世紀》第四章里的一個畫面。」我回答她。

「什麼畫面?」彩夏還是老樣子,一臉茫然。

「你知道該隱跟亞伯的故事嗎?」

「我怎麼會知道那種故事。啊,不過,昨天槍中好像提過該隱這個名字,說這個名字跟甲斐的名字相似,他就是說這個圖案嗎?」

「對,該隱跟亞伯都是亞當跟夏娃的兒子,該隱種田,亞伯養羊。那個圖案畫的是他們兩個奉獻供物給耶和華。」

「哪個是哪個?」

「右邊那個男的是亞伯,你看他不是帶著羊嗎?左邊那個前 面有像稻穗般的東西,就是該隱。」

「左邊那個人好像很不開心呢。」

「因為他好意把供物獻給耶和華,耶和華卻只收下了羊,根本不把該隱的供物放在眼裡。所以,他們兩個人的表情剛好正對比。」

「好可憐。」

「該隱一氣之下殺了亞伯,這就是人類最初的殺人。」

「哦——」彩夏抬頭盯著圖案,雙手交叉在頭後面,就這樣沉默了好一陣子。

「榊是第一個,」突然,她用非常正經的語氣把話題轉回到兇殺案上,「接下來是蘭,總之,兇手就是想殺了這兩個人。既然這樣,通常應該會從比較惹人厭或比較難纏的那個人下手吧?那麼,榊先死就很奇怪了」

「為什麼?」

「蘭比較惹人討厭,也比較難纏啊,要殺她得突擊她才行。」

我心想哪有這種事情,卻還是對她的話作了分析。

「只有你們女生才會覺得她惹人厭吧,至於難纏方面,榊再怎麼纖細畢竟也是男生啊,所以,我覺得不能這麼說。」

「才沒這種事呢,不然我問你,鈴藤,你喜歡蘭嗎?」

「我……」

「看吧,名望奈志跟甲斐也是,槍中雖沒表現出來,內心一定也很討厭那一類型的女人。而且比較難纏的也是蘭,她只要歇斯底里的毛病一發作,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不予置評。」

「絕對是這樣!」彩夏的語氣充滿了自信,她繼續說,「不過,如果這次的兇手非常、非常恨她,就有可能把她排在後面。」

「為什麼?」

「把她排在後面,先嚇嚇她啊。發出殺人預告,警告她下一個就輪到她了。」說完後,她猛地把視線拉回到自己膝蓋附近,「不過,好像沒有人恨她恨到這個地步。勉強來說,只有名望奈志吧,而且他又沒有不在場證明。」

「你認為他是兇手嗎?」

「有可能,不過,名望奈志不管多恨對方,應該也不會殺人吧。因為他平常就很會用言語譏諷他討厭的人,沒有必要現在再去殺人。嗯——那麼……」彩夏轉動茶色的眼珠子,擺出偵探的架勢,繼續她拉拉雜雜的推理,「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只有忍冬醫生,可是他又完全沒有動機。」

「你跟深月也一樣沒有不在場證明啊。」

「討厭啦,」彩夏撅起嘴來,瞪著我說,「我跟深月怎麼可能是兇手呢!」

她說得非常堅決,卻沒有任何理論性的根據。

我敷衍地對她微笑、點頭,心中暗自想著,暫時撇開深月不談,這個彩夏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兇手呢?

要論「憎恨」,最恨蘭的應該不是名望奈志而是彩夏吧(前天在溫室時,她說過那麼尖酸刻薄的話,眼中還冒出暗紅色的火舌。昨天的「審問會」上,她反駁蘭的語氣也充滿了憎恨!)如果她現在天真爛漫的表情、語氣、台詞,全都是在她的盤算下裝出來的呢?

「的場很可疑。」彩夏根本不管我在想什麼,突然這麼說。

「為什麼?」

「昨天開始,她突然變得很親切,吃飯時一定會為我們服務,但在那之前簡直是超級冷淡,現在這樣子,八成是在監視我們——啊,這個耶穌好帥啊。」

她抬頭看著十字架上的耶穌,突然很興奮地提高了聲調。

我看著她的側面問「怎麼說呢」,催她繼續說下去。

剛才我也懷疑過的場,但是,我這麼做並不是因為還眷戀那個已經被我否定掉的假設,而是被她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的場昨天以來的態度軟化大有文章。

「嗯——我覺得說不定跟四年前的火災有關。」彩夏用一成不變的語氣說,「她說不是縱火,可是說不定就是縱火,那麼,兇手就是沒有被抓到,而那個兇手說不定就在這裡。」這倒是一種新的說法。「四年前的火災」這幾個字,又強烈觸動了我心中的疙瘩,但我還是應了一聲「原來如此」,繼續跟她搭腔。

「你是說榊可能是縱火的兇手,白須賀家的人知道了就殺他復仇?」

彩夏猛然大叫一聲「不是啦」,聲音響徹整個禮拜堂。

「我說的不是這樣啦,我是說,」她指著自己的太陽穴,「他們之中可能有一個『這裡』不太對勁的人把以前的那個房子燒了,現在又一副沒事的樣子在這裡工作。可能是的場,也可能是鳴瀨或井關。我們來了之後,可能這個人的病又突然發作了。」

「突然發作,殺了榊?」

「嗯,」彩夏很認真地點著頭,「也有可能是那個留鬍子的末永,的場不是說他老婆自殺了嗎?可能是因為這個打擊,『這裡』出了問題。」

「突然發作?」

「沒錯,榊跟蘭都是特別醒目的人,他很可能從最醒目的人下手。」

我無法判斷她說這些話究竟有幾分是認真的,把視線從她臉色移開,若無其事地轉向右前方的彩色玻璃圖案。

「關於火災的事,」我說,「不管是不是放火,你不覺得有什麼疙瘩嗎?」

「咦?」彩夏不解地問,「什麼疙瘩?」

「事情發生在四年前,原因是顯像管在深夜起火燃燒,這當然是廠商的責任。」說到這裡,我突然了解到我的「疙瘩」是什麼了——我想起來了。

「原來如此!」我不由得大叫一聲。

彩夏滿臉不解地看著我說:「到底怎麼了啊,鈴藤?」

「你大概不記得了,四年前你還只是個初中或高中生。」我面向彩夏說:「當時相繼發生了好幾件大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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