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雨的模仿 第一章

這一天——11月17日星期一,單調的敲門聲揭開了我們在霧越邸的第一個早晨的序幕。

剛開始,我是在夢中聽到那不斷重複的聲響。在夢裡,那不是敲門聲,而是敲打玻璃牆的聲音。

有人在厚厚的透明玻璃牆的另一面,不斷敲打著玻璃。這個人的身體緊貼在玻璃牆上,緊握的拳頭不斷敲打著玻璃牆,嘴巴還在拚命喊著什麼,但是,聲音無法穿過牆壁傳到這邊來,只看到對方張開大大的嘴巴。堅硬的玻璃毫髮未損,而捶打玻璃的拳頭已經皮破血流,染紅了半面玻璃牆。

我的夢跟敲門聲重疊,感覺上好像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在現實的時間裡,卻只是幾秒鐘而已。

我怎麼都看不見玻璃牆對面那個人的臉,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但是,心中又好像很清楚那個人是誰。我也開始嘶吼,敲打牆壁回應對方,結果,才敲了一拳,玻璃就劈哩劈哩龜裂了。我猛然醒過來,從床上跳起來時,兩手還緊握著拳頭。

「來了!」我回應一聲,隨即抓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手錶,確認時間——將近上午8點半。昨天晚上跟槍中談到很晚,回到房間已經凌晨4點半左右,將近5點才朦朧入睡,所以,只睡了三小時多一點。我披上對襟毛衣,踩著蹣跚的步伐走向房門。

「對不起,打攪您休息了。」

敲門的是那個叫鳴瀨的管家,他穿著黑色背心,打著黑色領帶,稍白的頭髮梳得非常整齊。我一開門,他就用標本般的眼睛盯著我,神情還是那麼冷漠,對我行了一個禮。

「麻煩您馬上到樓下的正餐室集合。」

聽到這句話,我一時還會意不過來,揉著惺忪睡眼,不解地「啊」了一聲。

「從大廳走到中央走廊,再往前直走,右手邊的房間就是正餐室。」

「哦——請問有什麼事嗎?」

「總之,請您馬上下去。」

出了什麼事嗎?剛清醒過來的頭腦,立刻湧出這樣的想法。

因為從他缺乏抑揚頓挫的沙啞聲中,隱約可以感覺到激動的顫抖。

說完該說的話,鳴瀨又一鞠躬,然後快步從我房門前離去。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但是,會是什麼事呢?我匆匆梳洗完畢,走出房間。在走廊上碰到了其他同伴,他們好像也是被叫醒的,臉上還帶著睡意。

「喂,鈴藤,」槍中叫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突然……」

「我也不知道。」

「那個男人難得那麼驚慌呢。」

「是啊,我也覺得……」

「不過,真受不了,幾乎沒睡,你的眼睛也好紅。」

我們從昨天探險時走的樓梯,走到那個挑高的大廳。到了走廊,就看到鳴瀨所指示的「右邊房間」的門敞開著。

這個房間非常寬敞,比二樓中央比鄰相接的三個房間都大上兩倍左右;房間里有四個人。其中兩個人——剛才見過的鳴瀨,以及戴著黑框眼鏡的女人的場,對昨天才踏進這棟房子的我們來說,他們兩個人算是「熟面孔」。

另外兩個人中的一個,也曾經見過。這個身穿白色運動服,體型高壯的年輕男人——應該還不到30歲——除了一頭看似堅硬的長鬈髮外,嘴邊也蓄著濃密的鬍子。在昨天的探險中,正要從大廳走到走廊時所看到的背影,就是這個男人的背影。

最後一個人,坐在房屋正中央的長長的大桌前端。這個穿著高級橄欖色長袍,看似50多歲的男人,背對著裡面那面牆上並排的窗戶。窗戶的藍色厚窗帘敞開著,一眼望去就是鏡子般清澈的霧越湖湖面。雪還是猛烈地下著。

「請坐!」那個男人坐著說。

他把褐色頭髮往後攏,五官輪廓很深,有點不像日本人,微黑臉上的茶褐色眼睛,直直盯著我們。線條優美的鼻子下方蓄著一小撮鬍鬚,鬍子下的嘴角泛著沉穩的微笑,眼神卻非常銳利。

「我是這個房子的主人白須賀秀一郎,你們好,請隨便坐吧。」聲音沉著而威嚴。

他就是這個家——霧越邸的主人;也是圖書室其中幾本書的作者。我們不敢發問也不敢說什麼,只是聽從他的指示坐下來。

稍後,深月、彩夏跟蘭三位女性也到了。

「鳴瀨,」白須賀秀一郎綻開嘴角的笑容,微微舉起右手,說,「好像都到齊了,準備咖啡。」

一直站在桌旁待命的黑衣管家,彎腰行禮後,立即走向房間角落的吧台。

「對不起,白須賀先生,」坐在我旁邊的槍中惶恐地說,「還有一個人沒到。」

我這才發現,如果我們所有人都被叫來的話,應該有九個人,可是,現在桌邊只有八個人,還少一個人。

「他叫什麼名字?」

霧越邸的主人神色自若地詢問槍中,槍中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的問題,只「啊」了一聲,沒有回答。

「那個沒來的人,叫什麼名字?」白須賀重複了他的問題。

「啊,他啊,」槍中環視過桌邊的每一個人,說,「他叫榊由高。」

「是嗎?」白須賀突然收起了嘴角的微笑說,「那麼,不管等多久,這位榊先生都不會來了,而且是永遠不會來了。」

「永遠?」槍中驚訝地反問,「這是什麼意思?」

「這位先生已經死了。」白須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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