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鈍鈍弔橋垮下來 10、解答

☆無論在時間上或物理上,伴大助、阿佐野洋次、阿佐野笑、齋戶榮等四人,都絕不可能犯下此案。又,在作者直接告訴讀者的旁白文章中,已明白表示綸太郎和武九不是兇手X。

☆因此,X必為M村的艾勒里、阿嘉莎、奧耳姬及卡爾其中之一。

☆重傷命危的卡爾沒有能力犯案。僅剩一臂的阿嘉莎無能力犯案。臨盆在即的奧耳姬無能力犯案。

☆根據以上所述,X只可能是艾勒里。

☆艾勒里在大助離開後,渡過鈍鈍橋,將行人推落絕谷,再過橋回到山脊路,經〔岔路B〕,再渡過〔支流A〕的獨木橋,亦即走第⑴條路線,於下午三點零五分回到村內廣場。

☆動機是報仇。前一天其子卡爾入『禁谷』,而受重傷,乃是狠心少年行人所乾的好事。小咲褲子上的血手印,便是將當時卡爾所流的鮮血沾在手上印成的。

——完——


「這樣就沒了。」

在瞬間的啞口無言之後,我問道。U君眉開眼笑,答道:「是的,結束了。」

「慢著!憊沒完吧?」我忍不住提高聲調。

U君以無動於衷的神情反問道:

「何出此言?」

「這樣怎能算全部解決?」

「怎樣?說明方面還不夠體貼嗎?」

「體貼不體貼,是另一回事。」我探身向前,幾乎趴到桌上去。

「最重要的是,這篇解答漏洞百出。旁白的文章明明寫著『橋已半毀,僅剩一條纜繩,連矮小的學童行人的體重,都無法承受』,既然如此,艾勒里是成人,又怎能渡過此橋?兩岸距離長遠二十公尺,而且山谷之間風勢很強,那條纜繩處於極不安定的狀態,就算艾勒里是個侏儒,而且輕功絕頂,擅走鋼索,要渡此橋也是難上加難吧?」

「不錯,正是如此,但……」

「還有,殺人之後,若走第⑴條路線回到村中,那一定會被綸太郎看見吧?但文中不是表明『綸太郎並未看見艾勒里』嗎?莫非你那些文字都是胡說八道鬼扯淡?」

「綾辻先生,你誤會了。」U君斷然說道。「事實上,綸太郎的確看見了艾勒里。而且文中也寫了『其間武丸兩度狂吠』,這就是說,武丸發覺有可疑的身影通過前面的獨木橋,故而吠叫起來。」

「這不就表示『除兇手之外,其他登場人物中,也有人說謊』了嗎?」

「沒這回事。文中綸太郎的供詞是『其間沒有任何一個人走過那座橋』,並未寫『沒看見艾勒里』。」

「嘎?」

他到底在胡扯些什麽?

真是莫名其妙,無法理解。我開始懷疑他使用的是另一種語言。我是真的懷疑。

「首先來討論『艾勒里如何渡過已垮的弔橋』這個問題。」U君以嚴肅的表情說道。「艾勒里既非侏儒,亦非輕功高手,卻能靠著一條僅存的纜繩到達彼岸,而且是駕輕就熟,不費吹灰之力就辦到了。」

「荒唐……」我的嘴巴一張一闔,活像一尾正在吸取氧氣的魚。「難道M村竟是忍者的大本營?」

「當然不是,我在文中又沒那麽寫,你大可放心。但就算是忍者,或者是美軍的特種部落,想要橫越此山谷,就必須要有一些特殊道具,否則也無能為力。可是,我在那『挑戰書』中也已註明『兇手絕未使用那些特殊道具』,因此這點可以不用列入考慮。」

「那麽……」

我不曉得接下去該說什麽,一時六神無主,只好再拿起一根菸,叼在嘴上。U君像在模仿我似的,也叼了一根菸(也是七星牌),動作一模一樣。

「還不明白嗎?」他說。「艾勒里既非侏儒,亦非輕功高手,更不是忍者,那麽就是……對了,從行人的『死前留言』中也可以猜出一點端倪吧?」

「唔?……」

我正要點燃香菸,一聞此言,倏然停手,朝著桌上那「問題篇」的原稿望去。

「總而言之,在這種情形之下,欲親手將行人推落絕谷,是任何『人』都辦不到的,因此在邏輯上,自然而然會得到一個結論……」

「……不會吧?難道……」我腦中一片混亂,好不容易浮出一句話(自己也不相信)便以顫抖的聲調說道:「難道說——那個『潑……』是要說『潑猴』嗎?」

「答對了。」U君以滿意的神情點頭道。「所以武丸才會狂吠不停。自古以來,要說到狗的死對頭,那就非猴子莫屬啦。有道是:『猴狗勢如水火』,武丸和艾勒里的關係正是如此。」

我目瞪口呆,像在說夢話般喃喃念著:「潑猴,潑猴……」

U君露出天一真爛漫的笑容,望著找說道:「一開始我就說了,說要『站在正統推理小說的原點』來寫這篇作品,還記得嗎?所謂正統推理小說的原點,自然指的是艾德嘉·愛倫坡所寫的《莫爾格街兇殺案》,對不對?」

「——你這是在騙人嘛!強詞奪理!不公平!」我用盡吃奶的力氣提出抗議,U君卻不動如山。

「我在這篇小說中,從未將這些住在M村的日本猿猴稱作『人』。你注意看,一個字也沒有。文中絕不用『一個人』或『兩個人』來描述這些猴子,連『者』這個漢字也未曾使用。

「還有,綾辻先生,你讀到那些名字時,不會覺得奇怪嗎?日本本州的深山林內,怎會住著一些名叫愛倫坡或艾勒里的『人』呢?順便告訴你好了,『M村』就是在暗示『monkey村』;『H大學』的H,指的就是『human』。」

「胡說:你在描述猴子時,明明用了『男』、『女』兩字。猴子豈可稱男道女?」

「男,指人類中擁有雄性生殖器官及雄性機能者,廣義則指雄性動物。

「女,指人類中擁有雌性生殖器官及雌性機能者;廣義則指雌性動物。

「以上定義,出處為三省堂的《新明解國語辭典》。你要查《廣辭苑》或《大辭林》,也是一樣。」

「可是你寫『年輕女性在清理毛髮』,猴子會做這種事嗎?」

「那當然。眾所周知,猴子會『理毛』。」

「——卑鄙下流!無恥小人!」

「才不是呢!文章裡面里有不少伏筆,你自己沒仔細看。像『年老的愛倫坡愛啃柯樹果實』、『童稚之輩裸露全身四處玩耍』等。」

我怒火難抑,提高聲調道:「鬼扯淡!幫子會說話嗎?通篇什麽『戒律』、『X』、『報仇』……」

U君閑言,面露訝色,細眉高挑,說道:「唉,你不懂嗎?那是『猴子的世界』呀!那些對話都僅限在猴類彼此之間進行,你仔細看,猴子有跟人類交談嗎?為了要跟人類區別,猴子說的話全都用單引號括住呢。很多小說都曾描寫動物會思考,動物也有自己的文化,從小貓到鯢魚都有,例子多得是,古今皆然。有些動物甚至能夠了解人類的語言,用人類的感性來行動。近來有些推理小說也是這樣寫的,像宮部美雪的《完美的藍》,就是用一隻退休警犬做為第一人稱寫的。」

「那要另當別論,豈可混為一談?」

「為什麽?」

我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以凶暴的聲音說:「照你所說,那此篇就不該叫做『猜犯人』!」

「不錯!」U君以頗為乾脆的態度點頭道。「這不該叫『猜犯人』,而應稱作『猜犯猴』。我就是因為太重視這種語義的嚴密性,所以無論是在作品中,或是在和你談話時,都未曾使用『犯人』一詞。我用的都是『X』這個未知數的記號,不信的話,你可以翻到前面的『問題篇』去檢證。」

「……」

「這可是花費了我不少心血呢。綾辻先生,我想,你一定能夠體會我的這片苦心吧?」

我沒有回答,只是憤然噘起嘴唇,往沙發椅背上一靠。

真是窮極無聊,一點也不好玩,畢竟還是個學生,是業餘的,真令人頭疼……我蹙額閉目,心中暗暗咒罵。

雙方都陷入沉默。片刻後,U君以客氣的口吻說:「請問,可以開電視嗎?」

我閉著眼睛,用粗魯的口氣答了一句「可以」。

首先是按下開關的聲音,接著,播報員那充滿朝氣的聲音,從麥克風中飄出來:「恭喜發財新年好。」我一聞此言,便驀然睜眼。

「恭喜發財新年好。」

U君照念一遍。原來此刻時鐘的指針剛好過了午夜十二點,新的一年已然降臨。

螢光幕上,影歌星同聚一堂,滿臉堆笑齊聲互道:「恭賀新喜發大財!」畫面一角似有一隻動物在來回亂竄。當我認出那是什麽的時候,忍不住「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是、是猴子!」

為什麽U君要特地選在今夜上門造訪呢?什麽時候不好來,偏偏要在除夕夜來?而且還故意在這麽晚的時間,在刺骨寒風中騎著摩托車趕來。

因為這也是其巧計(他大概會說是「伏筆」)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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