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指出犯人 第七章

「為什麼會得到這種結果呢?為此,我當時也非常頭疼。」

阿響看看大家的反應,再次叼上一支煙,抽起來。

深雪在心裡再次琢磨起阿響剛才對案子所進行的長時間研討。阿響所進行的研討,無論選取哪個部分,似乎都是相當細密,無懈可擊。但是……

「應該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說著,阿響把剛吸了兩三口的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剛才對案子進行研討的某個地方——說不定是非常根本的地方——出現了決定性的錯誤。只能這麼考慮。那麼,究竟是什麼錯誤呢?我想到的是——對了,蓮見。」

「哎。哎。」

此時被突然叫到名字,蓮見顯得很驚慌。

「剛才——在研討第一個案子的過程中,你曾經提出一個疑問,後來被我否定了,還記得這件事嗎?」

「這個……」

「腿腳不方便,未必就不能跳過油漆。因為對罪犯而言,跳過油漆誠然是危險的,但從這個房間的陽台上,用『繩子』下到地面,那不是更危險嗎?」

「啊,是的,的確是。」

「對於你這個問題,我當時是這麼回答的——最終,問題的關鍵在於罪犯所作風險評估。當時我還說——至少那個罪犯主觀上選擇了從陽台逃脫的方法。」

「哎,是的。」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那種疑問是非常切中要害的。也就是說——

「我們分析第一個案件時遵循的邏輯思路是:罪犯不能跳過油漆,抑或是罪犯沒有自信能跳過油漆,所以,罪犯的腿腳不靈便。這樣的推理真的站得住腳嗎?對此產生疑問後,我終於明白了問題的正確答案。」

「沒明白。」楠等一板著臉說道,「因為腿腳不方便,所以跳不過去。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們這麼考慮一下,如何?」

阿響回答起來。

「如果不想在油漆上留下自己的腳印,即便不採用從陽台下落到地面的方法也可以的,還有許多更加安全的方法。舉個例子來說,可以用長椅做『橋』,架在油漆『河』上,就像18日早晨,涼子去四樓察看情況時所做的那樣。」

說著,阿響環視一下房間。

「這裡沒有那樣的長椅。但是,比如可以用那個方凳。」

說著,阿響指指衣櫃旁邊的方凳。

「用兩個方凳,如果把它們並排放在油漆上,應該能過去。說得再過分些,罪犯也可以把夕海的屍體拖到三樓,代替『橋』來使用。不過,罪犯可能會擔心警方發現自己用屍體或者方凳來作為越過油漆『河』的『橋』。那麼一來,警方就可能意識到罪犯是一個有身體殘疾的人。對於罪犯而言,這可不是好事。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產生一種想法,和剛才蓮見所說的一樣。為了迴避上述問題,罪犯為什麼必須選擇既花時間,又危險的另一種方法——用手制的『繩子』,從陽台脫逃?

「於是,我決定重新考慮。除了腿腳不靈便這個理由外,還有沒有其他讓罪犯無論如何也不敢跳過油漆的原因呢?」

除了腿腳不靈便這個理由,還有什麼其他理由——

深雪回想著18日早晨所看到的C館三樓走廊上的情景,左思右想起來。

因為地震而潑灑出來的油漆。潑灑出來的寬度從一米到一米半。浸染在灰色地毯上的鮮紅色顯得異樣。涼子架在長椅上的「橋」。蓋子脫落,傾倒的油漆罐。周圍飄散著的強烈的油漆味……

「如果不是『腿腳不靈便』這個理由,那麼肯定就和潑灑出來的油漆的寬度沒有關係。那麼『紅』色是問題嗎?」

阿響似乎猜到了深雪的思考,淡淡地說下去。

「顏色,不,不對。雖然被害的美島夕海非常討厭紅色,但是在這裡,這種好惡不能成為理由。接下來,能考慮到的要素——或許就是氣味了。」

阿響用食指抵著鼻頭。

「沒錯,只能認為是氣味了。油漆潑灑出來的地方有稀釋水的味道,罪犯想迴避開這種氣味。但是,原因何在呢?

「考慮到這個地方,腦海里浮現出一個詞,就是『化學物質過敏症』。挺奇怪的,我是在病房的床上想到的。」

「化學物質——過敏症?」

或許不常聽到這個術語,楠等一又問了一遍。「對」,阿響點點頭。

「顧名思義,身體因某種化學物質而產生病態反應。在日本,過去不怎麼提起這個,但是近年來,尤其是隨著人們對環境問題的關心,這個問題也逐漸被大家關注。」

「有那樣的病嗎?」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後天具備的一種體質』更準確。」

「類似於過敏,對嗎?」

「應該說像又不像。我只是曾在某本書上看到過這種記敘,所以具體內容,還請大家問問專家。住院的時候,我曾經大致問過醫院的醫生和護士,他們說的確有這種情況。」

「哪種情況?」

「能夠引起過敏的化學物質事實上非常多,不能一概而論。有人因為有機磷系列的殺蟲劑或者鹵素系列的漂白劑而引起反應,有的人因為稀釋水之類的有機溶質而產生病態的過敏反應。具體癥狀,也是根據患者,各不一樣,從頭疼、腹痛、失眠、手足麻痹到目眩、嘔吐、氣短、呼吸困難等。」

「那麼犯人就是這種——」

「我的結論是:罪犯對某種有機溶質過敏——而且程度相當重。」

阿響說到這裡,某種與剛才不同的不祥預感又在深雪心裡一點點擴散開。無意識中,她緩緩地搖搖頭,看著繼續在那裡說個不停的阿響的嘴角。

「作案後,罪犯快走到三樓的時候,感覺到四周瀰漫著異味。隨後罪犯便明白了——因為剛才的地震,大量的油漆潑灑在走廊上。罪犯覺得不能貿然靠近。如果癥狀突然發作,比如劇烈咳嗽,倒在地上的話,那可就是大事了。罪犯肯定越想越害怕,便更加不敢靠近那裡了。

「罪犯趕緊掉頭回到四樓,躲進這個房間。雖然不過是一米多寬的油漆『河』,但是因為那裡揮發出強烈的異味,所以對於罪犯而言,那個障礙要比離地十一米的高度危險得多。」

阿響瞥了一眼深雪,他那一本正經的臉上又浮現出陰鬱的神色。看上去,他似乎不想再說下去了。

「在案子的相關者中,有人應該是具有這種特異體質的。考慮到這點後,我把17日和18日兩天發生的事情,按順序回想了一下。接著,某個人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按照剛才的思路,就能明白那個人的言行,以及有關那個人的所有情況。」

「啊……」

深雪不知不覺地嘆息一聲。

「難不成是……」

阿響微妙地沖深雪點點頭,打斷了她的話,繼續說下去。

「那個人曾經在研究生院攻讀化學,四年前,因為『健康上的一點原因,無法繼續工作』,從研究室辭職了。我們可以設想,因為常年接觸實驗用化學藥品,慢慢產生過敏癥狀。最終,他不得不放棄研究工作。

「說是『對狗過敏』,但碰到貓,好像沒事。有的人對貓過敏,但對狗不過敏。這種例子常常聽說,難道——另外,17日下午,在青柳家,那個人被竹丸撲倒,曾經發病得很嚴重。當時旁邊的狗窩早晨才剛剛塗過油漆,還飄散著刺激性的味道。所以,他發病的原因實際上不是因為竹丸,而是因為聞到那種異味。當時,目睹他發病的後藤慎司說那是『對狗過敏』,而他自己卻沒有這麼說。

「那個人從踏進鳴風庄開始,看上去臉色就不好,身體就不舒服,偶爾還會咳嗽幾聲。那是因為建築物的外牆上有用油漆繪製的圖案,從那裡不斷揮發出微弱的刺激性氣味吧。

「一直以來,明日香井深雪就把那個人當做親哥哥一樣依靠。18日早晨,當她遵從我的要求,前往現場的時候,覺得心裡害怕,就懇求那個人同去。但是他只是搖頭,顯得非常害怕,說『饒了我吧,我害怕看見鮮血和屍體』。那個人說的是實話嗎?事實上,他是因為害怕潑灑在三樓走廊上的油漆氣味,才會拒絕她的懇求吧。」

深雪又發出無力的嘆息聲,阿響也跟著輕輕地嘆息一聲,然後繼續說起來。

「而且——在發生第一個案子的晚上,那個人是否有用於回收『繩子』所必需的點火器具呢?——有。那個人吸煙,所以有打火機,而且那個打火機里還有氣,不像後藤慎司的打火機已經沒有氣了。

「另外,那個人身高150多公分,體重40公斤左右,個頭不高,體重也輕,即便使用手制的『繩子』脫逃,也絕對是可以的。

「在青柳洋介被害的22日晚上,那個人的腿腳沒有任何問題。為了讓我們相信罪犯是一個無法從屋頂逃脫的人,才會使用我剛才說明的詭計,將倉庫門上的擺動鉤放下來。有這種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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