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從右往左的順序,分別是後藤慎司、蓮見皓一郎、杉江梓、美島夕海、深雪以及五十嵐干世。
青柳交給眾人的肖像畫被一字排開。夕海的畫像從畫框里被取出來,也放在那裡。是涼子這樣放的,她好像問過青柳,按照原來照片里的順序依次擺放的。
晚上10點前。這是夕海和千種離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的事情。
「這樣看上去,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阿響交叉著手臂,看著擺放在那裡的肖像畫,小聲嘟噥起來。
「什麼怪怪的?」深雪小聲地詢問。
他微微搖搖頭。
「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用。比較一下深雪你們三個女孩和五十嵐他們三個男孩,你沒感覺出點什麼?」
「男孩和女孩?」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畫風不一樣。看起來,男孩子的肖像畫,似乎畫得更好。」
「是嗎?」
「還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阿響環視一下大廳,將視線停留在獨自在窗邊叼著煙斗的青柳。
「但是說不定,老師之所以單身,或許就是因為那個緣故。」
「你說什麼呢?」
問完之後,深雪一下子明白阿響想說什麼了。
「你對同性戀有偏見嗎?阿響!」深雪把聲音壓得更低。
「怎麼說呢,」阿響聳聳肩,「雖然我不想那樣,但是異性愛才算正常——這種規範或許根深蒂固地留存在我的內心。」
「你的那一半必須是女人嗎?」
「那當然,絕對是。」
深雪斜著眼睛,瞪著斬釘截鐵做出回答的阿響,笑了起來,「是嗎?那麼,今天晚上我還是不能讓你進屋了。」
「嗯……」
阿響不知如何作答,那表情有點怪。
「剛才真的嚇了我一跳。」深雪改變了話題,「你突然言語那麼粗暴。」
「你說剛才我對美島夕海的事情?」
「是呀。」
「我心裡有點事。」
阿響看看通向B館的走廊的方向,叼起一支煙。
「在剛才的衝突中,或許我多少看到了一點輪廓。」
「輪廓?什麼輪廓?」
「六年半前的……不,還不應該說出來。不過,總之,關於紗月和夕海,這對姐妹的心理關係,似乎比較容易想像得出來。雖然我還無法確信,但是相當程度上……」
阿響嘟噥著,再次環視一下大廳,然後緩緩地走向沖著牆角桌子,撐著腮幫的杉江梓。
「杉江,還好嗎?」
聽到阿響的招呼,杉江猛地抬起眼睛,表情凝重,臉色也明顯不好。
「喝點什麼嗎?」
杉江先是緩緩地搖搖頭,接著又改口說道:「啊,還是喝點吧。」
「如果還有紅酒,就稍微來一點。」
聽到深雪的要求,涼子拿來了新杯子,裡面已經倒上紅酒。杉江一口氣將半杯酒灌進喉嚨里,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撐起腮幫子。
「我想問問你,杉江。」阿響柔聲細語地說起來,「剛才,美島沖著你亂說了許多,那究竟是什麼事情?你似乎受到了重創。」
杉江肯定已經大致預料到這個問題了,但她幾乎沒有變化表情,只是稍微搖搖頭。
「你說不願想起來,怎麼回事?」
「……」
「我沒有勉強你回答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對別人說的話……」
「不是的。」
杉江將手從腮幫處挪走,稍微看了一下阿響,然後又看了―下站在旁邊的深雪。
「也沒什麼,說也行。」
「能讓我聽一聽嗎?」
杉江安靜地點點頭,稍微抿了一下剩餘的紅酒。
「曾經遇到過事故。」杉江結結巴巴地說起來,「已經有五年了吧。大學二年級,我曾去東南亞旅行。在那裡偶然看到了一起嚴重事故的現場。」
「什麼事故?」
「客機墜落事故。」
她聲音聽上去痛苦,聽到杉江的回答,阿響一下子皺緊眉頭,「是吧」,嘟噥起來。杉江接著說下去。
「當時我坐在車裡,正好撞上發生在那天的空難現場。搜索工作似乎才剛剛開始,說不定我們還是最早的發現者……」
深雪曾經在阿葉的法醫學書上,看到過空難中的死者照片。僅憑那些照片,她就想像得出實際空難現場的慘狀,一定是非常駭人的。
「我……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到處都是屍體,那些屍體真的讓你懷疑那還是人嗎……手腳四分五裂,頭也飛出去了。」
剛才,夕海「看見」的就是那種景象嗎?杉江就是因此而受到沉重的精神打擊嗎?
「原來如此。」阿響說起來,「你之所以放棄當空姐,也是因為有了那個體驗。」
「是的。」杉江皺著眉頭,點點頭,「看到那種景象,我很害怕,根本不想坐飛機了。」
「是呀。」
「對了,杉江,難道——」深雪突然想到一件事,插起嘴來,「你害怕狗,也和那個有關係?」
「是的。」
杉江發出呻吟一般的聲音。深雪的直覺似乎對了。
「那時,對,有狗。在事故現場,有幾隻野狗,它們在吃那些四分五裂的屍體……」
深雪在腦海中浮現出那種景象,覺得心裡不舒服。她可以理解了——曾經那麼喜歡狗的杉江為何突然討厭起狗來。
「我害怕。」杉江垂下蒼白的臉,吐出一句,「我害怕……那個人。」
「你說的那個人,指的是夕海?」
「對。」
「她突然提到那些事?」
「剛才我講的事情,她應該不知道的。但是她卻那麼……」
「她似乎具備那種『力量』,對嗎?」
阿響說道。他表情冷峻,似乎剛才的醉意已經完全消失了。
「和她姐姐一模一樣。」
「你見過紗月?」阿響問道。
「很久以前,見過一次。」杉江回答道,「還是初中生的時候,我去夕海家玩,在那裡見過一次。」
「當時,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一但是,我感覺氛圍有點特別。紗月的確是個美麗的人,但是不知為何,我有點害怕她。」
「是吧。」
「幾年前,她——紗月被殺的事情,你知道的,對吧?」
「是的,當然知道。」
「聽說罪犯是紗月的男友,他因為害怕紗月而殺死她的。」
「是吧,或許可以那麼說吧。」
說完,阿響斜眼看了一下深雪,尋求確認。深雪雖然覺得杉江的那個表達——「因為害怕而殺死」過於簡單,但還是點點頭。
中塚哲哉。
深雪想起六年半前的那個晚上,那個襲擊美島紗月的男人的面容。
那個在公寓電梯前,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男人的面容。案發後,在調查取證階段,刑警所展示的照片上的那個面容。今天,登載於阿響發現的那張舊報紙上的那個面容……
他——中塚哲哉自殺後,調查當局給出的事件「真相」是這樣的:
中塚哲哉和美島紗月同年,以前就是她的男友。大學時,中塚試圖創立電腦軟體公司「N系統」時,紗月似乎發揮了建議者的作用。
也就是說,那時,她那種能「看見未來」的力量發揮了作用。公司順利起航,作為由學生社長創立的一種新生代商業模式而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
據說於公於私,中塚對紗月都相當痴迷。他會定期,或者是在面臨某種決斷的時候,去見紗月。關於自己以及公司運營方面的問題,他一直仰仗著紗月的建議。但是——
起步後的幾年中,公司經營順利,但是從發生兇案那一年的年頭開始,突然開始陷入困境。具體是什麼困難,深雪也不知道。但是,事態的確很嚴重,作為經營者的中塚因此而精神狀態不穩定。後來,這方面的事實通過公司職員的證詞以及中塚本人的日記得到了確認。
在這個過程中,他對紗月的感情也從過去的積極膜拜一下子演變成消極的「恐懼」。
在她「能看見」的「未來」是好的情況時,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在公司走下坡路的時候,從紗月口裡所講出來的都是壞的「預言」。而事實上,她的預言和往昔一樣,相繼得到驗證。不到一年,中塚在各個方面都陷入了絕境。
中塚開始恐懼紗月。正因為他曾經對紗月所擁有的「力量」絕對信任,所以那轉化成「恐懼」時的落差也非常大。
對於往昔的中塚,紗月的那頭漂亮黑髮甚至是其「信仰」的對象。她「力量」的源泉就在於那頭髮。他那麼感覺,紗月本人也曾那麼說過。因此,當時那同樣的黑髮對於中塚而言,就轉變成巨大的恐懼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