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從玄關走出去。青柳一手拿著拐杖,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後面,轉到房子的南側。
「怎麼了?後藤。」
深雪問道。她注意到正前方的後藤慎司走路有點彆扭。
「受傷了嗎?」
他拖著右腿,每走一步,左肩就不停地下落。看上去走得非常痛苦。
「啊,有點。」
後藤不好意思地撅撅嘴,隔著牛仔褲,輕輕地拍拍大腿一帶。
「摩托車翻了。」
「是嗎?!什麼時候?」
「今天。我早就到這裡了,順便去看了一下海之口的城牆遺迹。就在那裡翻了。」
「這一帶有城牆?」
「從國道往東走,有個城池,據說是武田信玄在初次會戰時使用的。現在剩下的只有殘垣斷壁。」
「哦。」深雪再次直直地看著對方,「真看不出來,你對那種遺迹還感興趣。」
「什麼意思?我對那個時代的歷史可在意呢。——好了,這個暫且不說。我想難得到這裡,就想去看看,於是騎摩托去了,半路上碰到崎嶇不平的山路。無級變速摩托很順利地就登上去了,彷彿在說『交給我來處理』,本來挺好的。但是在下坡的時候,狠狠地摔下來,就變成這樣,真悲慘!」
「沒事吧?看你拖著腿呀。」
「腳脖子好像扭了。好在摩托車沒有壞,還算幸運。剛才畫家給我敷了一下,舒服多了。」
「別難過了。」
天氣依然晴朗,但這裡可是海拔千米以上的高地。儘管日照強烈,但緩緩拂過的風讓人感覺非常涼。而且最棒的就是沒有什麼濕氣,這讓非常討厭潮濕氣候的深雪覺得難得的舒服。
「這邊!」
在青柳的催促下,大家穿過方才客廳的前方,又往庭院深處走了一段,看見了一個藍色屋頂的小屋。
「竹丸,過來!」
青柳一喊,從離小屋不遠的樹木背後,躥出一條茶色的狗。所謂的「竹丸」,就是青柳養的狗的名字。
「啊……我害怕。」
從深雪背後傳來膽怯的聲音。是杉江梓。
「怎麼了?」
「我害怕,狗……」
只見杉江那美麗的面部痙攣著,她不停地搖著頭,似乎很討厭。
「杉江,你過去不是挺喜歡狗的嗎?」
深雪覺得納悶。杉江繼續搖著頭,沒有回答,隨後慢慢往後退,似乎要逃離這裡。
竹丸跑到青柳身邊,拚命搖晃著尾巴。雖然它看上去是條日本狗,但軀體相當大,儼然德國狼犬。當脖子上那固定在樹榦上的鎖鏈被解掉後,它開心地圍著主人跑起來。
「不要緊,它是個老實的傢伙。」青柳回頭沖著大家說,「去年,媽媽去世後,我弄來的。據說是純種的日本狗,但你們看,養著養著就變成這麼大了。好像是某種大型犬的混血……」
原來如此,這種事情經常會有。
在這期間,杉江已經退到客廳那裡了。她似乎相當怕狗。深雪覺得以前她是非常喜歡狗的,這十年間或許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而阿響則高興地湊到青柳身邊。深雪很清楚——他非常喜歡狗。在這一點上,他和弟弟阿葉的愛好難得一致。在他們兄弟倆位於北海道的老家,有好幾條起著怪異名稱的狗。
竹丸開始在阿響的身邊轉起來。雖然是初次見面的生人,但它似乎根本就沒有戒心。
「好、好。你好。」阿響儼然像是和孩子在說話,「好了,坐!能坐下來嗎?竹丸,坐!」
「那樣不行,明日香井君。」青柳說,「我是用其他辭彙調教它的。」
「是說『坐吧』,還是『sit』?」
「你說『渾蛋』,試試看。」
「啊?!」
「渾蛋,渾蛋!」
或許聽到了青柳的話,竹丸一下子停住腳步,當場坐下來。
「怎麼回事?」
阿響呆若木雞。聽到他的詢問,青柳摸摸稀稀拉拉的鬍鬚,解釋起來。
「最初,我是準備用『坐』這個字調教它的,但它怎麼都不聽話。於是我生氣了,就說了一聲『渾蛋』。沒想到,那個詞反倒發生了作用。」
「哦。」
「一開始就那樣,所以我決定用和普通詞語不同的話來調教它。有意思的是,它就記住了。這隻狗讓人相當開心。」
「『抬腿』怎麼說?」
青柳用拐杖撐地,彎下身子。
「關係好!」
說著,他沖竹丸伸出右手,竹丸立刻就把前腿搭上去。
「對不起!」
青柳繼續說道。竹丸一下子將肚皮緊緊貼在地上,這似乎是「趴下」的命令。
「投降!」
竹丸猛地仰躺下來,露出腹部。只有腹部的毛是白色的。另外還能看出竹丸是公狗,用人稱代詞來講,就是「他」。
除了一開始講的「渾蛋」,其他的詞都是根據意思而來的。在詞語的語調上有些特點,這或許是當地方言的緣故。
再次說「渾蛋」,讓它坐下後,青柳將手伸進褲子口袋裡,慢慢地掏出一塊餅乾。頓時,竹丸就心神不寧起來,一般來說,狗最喜歡吃的東西。
「忍住!」
說著,青柳將餅乾放在腳下。
「忍住」或許就是「保持姿勢」的意思。竹丸雖然心神不寧,但沒有放棄端坐的姿勢。即便過了五十秒鐘,還在忍耐著。
「好,竹丸,好孩子。」
過了一分多鐘,青柳終於解禁了。
「饒你!」
竹丸叫了一聲,開始吃起餅乾。
「這條狗忍耐性很強。」
阿響欽佩地說道。
「即便我離開這裡,只要不說『饒你』,它就不會吃。不知怎麼說,是忠實,還是老實呢。」
「我老家也有幾條狗,那幫傢伙都不老實。最多只能保持五秒鐘。」
聽到阿響的感慨,青柳愉快地笑起來,然後再次彎下身子,摸摸竹丸的頭,輕輕地拍了一下它的背部。
「繞一圈回來,全速跑!」
竹丸聽話地猛然跑開,眼看著就消失在房子對面。
「相當聰明啊。」
「最大的缺點或許就是和誰都熟。如果用同樣的語調命令,你和深雪她們都能讓它聽話。」
「據說狗能通過語氣辨別。」
「不管看見什麼人,它都很少叫,絕對不能當看門狗使用。當然,在這麼荒僻的地方,也不需要看門狗。——啊,深雪,可不能碰!」
看見深雪碎步靠近狗窩,青柳提醒了一句。
「那個頂部,今天早晨才塗過油漆。臟喲。」
「塗了油漆?」
深雪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青柳。
「是畫家您自己塗的?」
「那個狗窩本來放在儲藏室里,拿出來後就一直那麼用著,非常難看。所以我想在你們來之前,重新粉刷一下。」
的確,從狗窩處散發出刺鼻的氣味。或許因為這個緣故,竹丸才被鎖在離狗窩較遠的地方吧。
「杉江,你不會也怕貓吧?」
傳來蓮見皓一郎的聲音。只見杉江終於走過來了,或許因為竹丸不在了。
「沒事。我不怕貓。」杉江回答起蓮見的問題,「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我在家裡養貓,這次把它帶到別墅來了。」
「我不怕貓。之所以怕狗,有點小原因。」
原因?她之所以變得怕狗,還是有著什麼特別的緣故。
深雪想著,兩手插在腰窩處,抬頭看看天空。一片白雲迅速地從藍天上飄過,上空的風速似乎相當大。
就在那時,傳來一聲慘叫,「啊!」
或許已經繞著宅子跑完了一圈,竹丸從和跑走時相反的方向跑回來。它抬起前腿,撲到了五十嵐干世的身上。當時,五十嵐正站在先前竹丸被鎖的樹木後面。
事出突然,五十嵐頓時失去身體平衡,被竹丸推著,往狗窩方向踉蹌幾步。最後,終於倒了下去,竹丸發出撒嬌的聲息,將鼻子湊近五十嵐的面部。
「喂!竹丸!」青柳趕緊訓斥起來,「停下!停下!」
「沒事嗎?干世哥哥!」
「對不起,五十嵐。它本來是想鬧著玩的。——喂!竹丸,反省!反省去!」
竹丸從五十嵐身邊離開,做出「趴下」的架勢,再換成「投降」的架勢,但是似乎沒有表現出「反省」的樣子。
「干世哥哥!」
深雪跑過去,抓住倒在地上的五十嵐的手腕。
「……嗚,噢。」
五十嵐正準備起身,突然嗓子像被堵住了。一瞬間,深雪以為他要打嗝,但似乎不像那樣。他坐在地上,兩手摁住胸部,痛苦地喘息著,讓